他是背著原來的家庭外遇的父親的私生子,是被人鄙視的存在;見多了外人鄙夷的眼光,他逐漸築起心牆,刻意和他人保持距離,直至現在--除了這丫頭老是不經意地破壞他刻意營造出來的疏離,他偶爾會懷疑她是上帝派來毀滅他的。
像他這樣淡然疏離的人會去孤兒院助養院童豈不矛盾?其實一點都不。
就因他嘗盡人間冷暖,因此更能體會那些失去依恃的孩子們的心情還有需要,因此在他有能力付出時,他毫不考慮地選擇幫助和他一樣孤單的孩子們,因此才會結識黎尹瑤……
「昭元哥!昭元哥?」
倏地,耳邊傳來黎尹瑤那熟悉的叫喚,他猛地由思緒裡回神,茫然地盯著她。
「你還好吧?想什麼那麼專心?」黎尹瑤一臉關心地直瞪著他瞧。
「沒、沒事。」他搖了搖頭,借此拉回自己遠揚的心緒。「怎麼了?你還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啦!剛剛忘了說,下午吳媽媽有打過電話來找你,我說你去上班了,她說沒什麼太重要的事,要我不用特地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跟你講一下比較好。」她瞠著骨碌大眼,滴溜溜地凝著他。
今天的昭元哥有點怪喔∼∼平常的他精明得很,今天竟然恍神了,實在很奇怪!
「我媽打電話來?」吳昭元立起腰桿坐正了些,顯然對他母親十分尊重。「除了你講的那些,她還說了什麼?」
節省的老媽因嫌手機的通話費用太高,非不得已不會打手機給他;大概是老媽沒注意到他還在上班,才會白天打到家裡來找他。
「沒有耶,就說了這些。」她見過吳媽媽幾回,是個樸素又溫柔的中年婦人,跟昭元哥一樣話不多。「你還是撥空回個電話給她好了。」
「嗯。」他輕點下頭,就沒有再說話了。
老媽既然打了電話過來,卻又交代尹瑤不必告訴他……難道這通電話的內容和「某人」有關?他瞇了瞇眼,全然忽略身邊黎尹瑤的存在。
「那我先去廚房洗菜了喔!」黎尹瑤找了個理由自行「退場」。
第1章(2)
待她離開客廳,吳昭元在客廳裡又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由上衣口袋拿出手機;他凝著手機好半晌,直到手機在他掌心變得溫熱,他才以極緩的速度撥號--
「媽,是我。」電話一接通,他的聲音立刻變得溫柔。
「你在忙嗎?」電話那頭傳來軟軟的女音,是吳昭元的母親吳麗伶。
「不,已經忙完了。」所以才知道她打過電話來,好在家裡有尹瑤在,他才沒漏接母親的電話。「你找我有事?」
「嗯……我想你能不能撥空陪我吃個飯?我很久沒看到你了。」吳麗伶沉吟了下才開口說道。
這會兒換吳昭元沉默了。
這次八成又和以往一樣,老媽企圖找那個背叛原有家庭、又對他和母親稱不上負責的男人來,好說歹說要他認祖歸宗,只因一個超級無聊的理由,他的元配沒給他生孩子。
他長這麼大,沒見過一個外遇的男人當得如此輕鬆愉快--既不拿錢回家,也不曾帶他和媽媽去遊山玩水,高興的時候就回來「蜻蜓點水」,不開心的時候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人影,家裡的生活全靠老媽一個人打點。
他也沒見過一個情婦像老媽當得這般委屈的,家中裡裡外外全由老媽一個人包辦;既要工作,還要獨力撫養兒子長大,在那男人到家裡來時,還得擠出笑臉伺候那傢伙,讓他打從心裡為老媽叫屈。
根據老媽的說法,由於兩人在一起見不得光,為了怕對方的元配上門找碴,因此雙方都十分低調,但這些理由聽在他耳裡全是屁!
他受夠了那個男人帶給他及老媽的痛苦,這輩子根本不想和他有所牽扯!倘若老媽打的是要他認祖歸宗的算盤,那麼老媽最好再重新撥撥算珠,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就因為他對那個男人深惡痛絕,因此他拒絕使用那男人給他的姓氏和名字--「宇文蔚」,反倒在成年後堅持從母姓,還硬是改了一個平凡的名字「昭元」,為的就是故意要氣死那個男人。
「蔚?」吳麗伶在電話那頭喊了個陌生的單音。
「媽,我說過別再那樣叫我。」他長歎一口氣,深蹙的眉心似乎很不喜歡聽到有人這樣叫他。「陪你吃飯當然沒問題,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還有約別人參與這個餐會,到時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你這是……」
「媽,我說得很清楚,我想你也聽得很明白,搞不好都會背了。」他截斷母親未竟的話語,對這話題感到厭煩……不,根本是厭惡了。「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很多次,每次的結論都一樣,你又何必一試再試?」
「難道這麼多年了,你的心意始終無法改變嗎?」現在不一樣了,男人的元配前兩年因病過世,現在男人對她很好,花很多時間陪她、帶她到處去玩,也對過去的行徑感到後悔,更真心誠意地想要兒子回去認祖歸宗,一切真的都在改變,為何獨獨兒子的想法始終不變?
「沒辦法。」他想也不想地直接否決。
他沒辦法像老媽那樣輕易地原諒一個人,因為他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以那個人等同於被他判了死刑,永遠不可能改變,如今的一切不過是母親為了取信於他所架構的甜蜜謊言。
「你這樣讓媽媽很為難……」
吳麗伶在電話那頭泫然欲泣,她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化解男人與兒子之間的僵局--他們是父子啊!父子就該相親相愛,怎麼會演變成這等無解的局面?
「媽,你自己過得好就好,我已經成年了,你根本不必顧慮我的想法。」而且別再逼他認祖歸宗,都什麼年代了還來這套。
「話不能這麼說,你畢竟是我的兒子……」
「就因為我是你兒子,你更該尊重我的意見及想法,不是嗎?」他疲累地揉揉眉心,每回講到這話題,他總有種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