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贏了官司。」他興致盎然地說:「我替客戶節省了上千萬的賠償,今天簡直是技術性擊潰對手……」
見他說得眉飛色舞,杜凝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嘴角的笑容不住地擴大,然而越往下聽,笑容漸漸僵住了,眉心慢慢地靠攏,她想起了數個月前,因為工安意外送進她先前待過的那家公立醫院的數名工人。
他就是代表保險公司及建築公司的律師?那些工人因為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不能工作,必須依靠保險金維持家計,可是他竟然協助無良的保險公司及建築公司剝削工人?為什麼在做了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情後,他還可以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無情?
第2章(2)
「……不要再說了。」她驀地開口打斷他。
「哪兒聽不明白嗎?」余澤以為自己用太多專業詞彙,令她混淆了。
不對!她一直都是他最好的聽眾,無論案件的大小,她都會仔細聽完,不曾如此無禮地打斷他。
她搖搖頭,「我不想聽。」她不要知道他在法庭上有多雄辯滔滔,也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盤問那些知識水準不算高的工人。
他們價值觀有很多分歧,所以他覺得接下這種助紂為虐的案子沒問題,她沒資格去管他如何挑選案子,只是她有權不認同他的做法。
「很悶?」余澤試探性地詢問。
「不,你說得很精采,我只是不想聽下去。」她垂下眼,紅唇抿緊了。
她在生氣。他清楚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杜凝有良好的教養,所以她不會輕易為小事動怒,但此刻他感覺到她正在生氣。
為了什麼事?
既然不是因為他的話太悶,那麼就是因為內容?他記得那些工人好像是被送到……嗯,是杜凝先前工作的醫院。
雖然她是大企業家的掌上明珠,可是她並沒有沾染上千金小姐常有的不可一世,對於公理正義這點,她有時執拗得很。現在,她一定是為了他幫保險公司壓搾工人的保險金生悶氣。
「Tansy?」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知道的,這是工作,不等於我認同保險公司的理念。」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什麼,我只是單純不想聽。」她勉強回個微笑。
「我已經盡量取得平衡,希望能在有限的空間中為那些工人尋求最大的賠償,你相信我好嗎?」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但要是讓其他律師接下這件case,說不定那些工人所得的賠償金額會更少。
而且工人們提出的要求也不見得全是合理的,為什麼她不肯聽下去?
「我沒有不相信你,只是不想聽你工作上的事,就像你也不一定想知道我今天在急診室如何替傷者縫合傷口對不對?」
其實他是否真的助紂為虐,對她而言並不重要,他有身為律師的立場,有許多事不管個人意願,他都必須去完成,就如他當初會跟她交往其實全是看在她父母的份上。
那時的她太年輕,不曉得如何掩飾對他的愛慕,為了不得罪父母這個大客戶,他才會提出交往,即使對她百般寵溺,可是後來她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並非他的本意。
要是她可以對此視而不見,他們現在可能仍是情人,但這有什麼意義?她根本就不可能給他帶來幸福。
何況,他並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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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我是不想知道。」余澤順著她的話回答,抬手撫上她的臉頰,「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臉色那麼蒼白,會不會是生病了?」掌心下是一片冰冷,她天生體溫偏低,因此每逢冬天對她都是折騰。
杜凝撥開他的手,搖了搖頭。「不是,整天待在室內,膚色當然蒼白。」她不希望被他發現自己仍會因為他的觸碰而臉紅。
強烈的失落感自掌心爬滿全身,余澤不著痕跡地甩開這種感覺,她不需要分擔他的喜怒哀樂,他卻總是控制不了想向她傾倒所有思緒的心情,偶爾甚至會幻想她能有所回應,只是他並沒忘記他們早已分手。
即使分開了,他還是不願鬆開手,希望待在離她最近的位置,以她喜歡的角色繼續守護她。他以為自己能夠退回哥哥這個位置,也努力地投入每一段戀情,偏偏仍為她保留了心坎一隅。
就算他知道她只視自己為哥哥也好。
所以她不曾為兩人分手傷感,所以他們在分手以後──
繼續做朋友!
這證明了她會接受他是因為他們認識太久,她只是不懂怎麼拒絕他才會答應交往,他卻像中了大獎般驚喜不已,最終卻還是要放手。
他難掩失落,卻不想與她斷絕來往,只能拚命按捺思念,女人一個接一個的換,想借此忘記她。
一陣沉默忽然間籠罩兩人,幸好服務生送來餐點,也打破了隔閡,兩人開始不著邊際的閒聊,一頓飯在尚算愉悅的氣氛下結束。
結帳後,兩人並肩離開餐廳,一陣冷風吹拂過來,杜凝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不好意思。」她尷尬地掏出手帕,偏偏這時她再度打噴嚏。
「就說你穿得太單薄了。」余澤解下圍巾,圍在她的圍巾之外。「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我有開車,可以自己回去。」
「你有可能生病,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他故意揉了揉她頭頂的髮絲。
「喂!」她急忙撥好遭揉亂的頭髮,沒有留神自己被他拉著走,他甚至已開了車門等她。「Darren,我真的可以自己……」
「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余澤低頭看著她,語氣放軟了,「乖,上車好嗎?」
「嗯。」她點了點頭,聽話的坐進副駕駛座。
他跟著坐進車子後,又道:「明天要上班嗎?我可以請人將你的車開過去。」
「我會自己過來取車。」她回絕他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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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她今晚多番明確地拒絕自己,余澤漸漸地感到氣悶,他是好心建議她,就因為他贏了一宗她認為違反了公平正義的案子,所以她生他的氣?還是說真正令她不高興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