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回南苑!
不僅因玉奶劍尚在房中,她得去看看萃兒是如何被帶走的,有否留下些什麼線索……
這麼想著,單清揚顧不了許多,回身奔往南苑。
「清揚!」洪煦聲低喚,身後黑衣人已飛身追向南苑。
他循聲想追上,手心一陣發麻,隨即倒地,無法動彈。
單清揚衝進大門敞著的屋中,屋裡並不是想像中的混亂,一切擺設整齊。她緩下腳步,穿過屏風,來到床邊,床上她的長鞭、短劍皆在。
單清揚放開了手中長鞭,拾起短劍。
是這劍……害了萃兒……
是她害了萃兒……
「……所以,這把才是真的?」
身後一道聲音傳來。單清揚倏地回過頭,警覺地將短劍收進襟中。
黑衣人黑巾蒙面,露出一雙好看的眼,只是,那也是雙殺氣騰騰的眼。他說著:「所以你一路都讓……都讓你的丫鬟帶著那把招來殺身之禍的真劍?」
單清揚無法反駁。
黑衣人繼續說道,壓抑的聲音中有著質問:「那丫鬟在你身邊六年,你就對她沒有一點主僕之情,甘願讓她以身涉險?」
黑衣人手中捲起的金鋼鏈垂著,掌中握著的是三爪鉤。盯著眼前人手中那讓自己毀容的鉤子,單清揚明白眼前人是吳家人,同時,也是殺了爹娘的兇手之一……單清揚擰緊柳眉,攥在胸襟前的手緩慢放下,摸向床上的長鞭。
「別動!」黑衣人吼道,手中爪鉤作勢要投出。他一步步向她走來,問著:「若現下讓你選,讓你交出短劍,換那丫鬟一命,你做何選擇?」
單清揚瞇細眼。屋內未點燈,只靠黑衣人背後透來的月光,微微照亮他半隻眼睛。
「若我說要你交出故人之劍,即刻離莊,讓聲名狼藉的你再添一筆貪圖不屬於自己之物的罪名,然後,在故人心中永遠留下一筆債,」黑衣人腳步未停,刻意壓低的聲音漸漸回復:「若這樣便能換回你的丫鬟,你可願意?」
單清揚瞠眼,見黑衣人向她靠來,卻忘了抓緊空隙伸手取鞭。
第4章(2)
「萃兒……」
清冷的月光,照在了黑衣人露出的半張臉容。
「為什麼……」
同是黑布、面紗遮了半張臉,同是露出彼此熟悉的雙眼,也同樣,遮著醜陋的表情。
「我曾恨過你,可日夜一同,我也漸生感情,心中認定你必是這世上唯一瞭解我心情之人。我們都失去至親,都身負血海深仇,都誓死得守住門,也都……盼著心上人終有一天走向自己,將是非拋諸腦後,攜手共度餘生;就好像,你便是另一個我,所以曾真心盼你過得好,我也能如你好。」
顫抖被隱藏得很好,深吸了口氣,又再道:
「可我錯了。我們哪裡相同?七重門重立江湖,而你……何時才願承認,你根本不想報仇?失親之痛是至痛,可你卻深信冤冤相報無了時,口裡說著報仇,其實只是為了迎合七重門長輩、為了道義。看著這樣的你,我……我每回看進鏡中的自己,一心只想著報仇的自己,顯得那麼愚蠢,那麼……那麼疲憊。」
那聲音恨恨地說著,幾乎欺上了單清揚瑟縮的身子。
「花了六年才知道,你不是我。你還有一個埋藏在心裡,支撐你信念的人,而那人,也真心為你。」
單清揚被震得微顫,紊亂的思潮在腦中翻攪。
揭下臉上的黑布,萃兒一字字道:「如果,你也像我,什麼都失去了,沒有親人、沒有自我、沒有……什麼都沒有了,你就不會問我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緊咬牙關,萃兒扯開她前襟,奪了短劍,躍窗而出。
深夜。
奉陵山莊燈火通明,下人巡著莊中每個院落,就怕有所遺漏。
華麗前廳裡,五人各據一處。
主位大座上,洪二爺一身紅衣,接過孫諒遞來的純白瓷碗,置於一旁桌上。他挽起袖口,從腰間將短劍出鞘,對準腕,在無數的刀痕間又狠狠劃了一道。
洪二爺面不改色,任血一滴一滴流入碗中,染了白瓷一片殷紅。
孫諒立在近處,眼見血量已足,鋪了草藥的淨布趕忙敷了上去。
「行了,快給三弟喝下。」洪二爺神情透著慍怒,推開正替自己包紮傷處的孫諒。
「……是。」孫諒捧著碗,來到三爺面前。
洪煦聲靠在長椅,需護容攙扶才能勉強一動。
雙眼空洞,碗來到嘴邊,對那帶著甜意的腥味皺起雙眉,半晌,才終於啟唇就口,喝下。
一個時辰前,賊人入莊,眾人護陵。誰知最後竟是平時最安逸無事的三爺給傷了,賊人在武器上落了毒,所幸不是劇毒,只是加重了的麻沸散。以防萬一,還是讓三爺服下二爺的血,不出半炷香時候,定能化去毒性。
見護容替三爺擦著唇邊沾到的血水,孫諒在心中歎著氣。
莊裡最用不上二爺的血來救命的三爺,竟也用上了。三爺喝得百般不願,自是因為不願見著兄弟為了自己折損氣血;而二爺惱怒,是因賊人傷了莊中最不該被傷之人。
孫諒回到二爺身邊,見二爺將手腕的傷胡亂纏上白布,還任手垂著,絲毫不顧如此止不了血……翻翻白眼,他逕自在二爺腳邊的踏木上坐下,拉過二爺的手,重新包紮。
平時話最多的洪二爺沉默,孫諒忙得沒話說,護容正為主子理傷。剩下的兩人,一人體內麻沸散未退尚無法說話,另一人自被帶入廳中,便失神發愣著。
洪二爺微瞇的眼瞟著單清揚,知道她內疚,可他瞧不出……是對三弟還是對那該死的丫鬟。
單清揚在震驚恍惚中許久,回過神來時,萃兒與玉奶劍都消失了,她頹然坐在南苑,直到下人將她帶到前廳。那時,帶傷的三爺正等著二爺割腕相救。此刻她雖表面平靜,卻只是極力掩飾心中被掀起的風浪。
二爺的血能解百毒,因此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二爺就被洪伯伯訓練著劃腕滴血,為接下莊主之位做準備;她想這世上沒有人情願為他人傷害自己身子,但方纔為救三爺,劍劃開皮肉時,二爺連眼都沒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