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格子裡捲著一張紙,抽出來展開,是一張壓花信箋,信箋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端正清秀的字跡。
是澄美寫的信!
認出妻子的字跡,蕭牧理瞳孔驟縮,迫不及待地開始讀信——
我最最親愛的老公,這世界上最狡猾、最壞心眼、最最可惡的狐裡老公!
你一定是狐狸精轉世的,不然怎能輕易把我迷得神魂顛倒?我從不相信一見鍾情,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沒有一見鍾情這回事,而是之前我從未遇到命定的那個人。
親愛的,我愛你。
雖然我的心裡藏著秘密不告訴你,因為我擔心你知道後會對我失望,我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這個女人,你愛的我可能不是真正的我。
我怕,所以不敢告訴你,可總有一天我必須面對現實,我懂的。
我決定就是今天,在我們結婚一週年紀念日。
期盼你聽了之後,依然愛我如昔。
親愛的,你是我的命運。
我把自己交給命運,交給你。
分分秒秒,時時刻刻,歲歲年年……
「You real ways my dest in……」
「You real ways my dest in……」
讀罷了信,蕭牧理反反覆覆地念著最後一句,念著念著,嗓音變了調,眼眸隱約灼痛。
她說,他永遠是她的命運。
她在出車禍以前,在他們結婚一週年紀念日當天,寫了這封告白信給他。她愛他,她愛他!她是愛他的,無庸置疑……
她去哪兒了?
蕭牧理猛然醒神,胸口驀地漫開某種強烈的渴望,迫切地想見到於澄美,想將自己最愛的她緊緊擁進懷裡。
他連忙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拿起來一看,才驚覺手機竟沒電了,他急急換電池,重新開機。
剛開好機,手機鈴聲便響起,他忙接起電話。
「牧理,你搞什麼?老爸我打好幾通電話給你了!」蕭老爹氣急敗壞地吼。蕭牧理頓生不祥預感。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澄美傍晚接到電話,說她媽暈倒送醫院急救了!」
「什麼?!」
「你快趕過去看看!老爸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會不會是於家人想用苦肉計逼澄美回去?你可不要讓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老婆又被搶走啊!你啊,就是太不懂得珍惜了,大兒媳婦對你那麼好,你偏偏拿什麼喬……」
接下來蕭老爹又嘮叨了些什麼,蕭牧理已經聽不見了,他一心一意只記掛著老爸的警告,難道於家人真的又要再一次從他身邊搶走澄美?
不行!他絕不允許!
他不能失去她,也承受不起再度失去她的痛苦,他會崩潰的……
「我馬上去找她!」
「美美,你聽媽的話,離開那男人,回家好嗎?」
於澄美沒想到母親在醫院昏迷醒來,開門見山便是這樣一句話。
她不想深入討論這話題,替母親拉了拉被子,溫言勸道。
「媽,你現在身體還虛弱,醫生說你是這陣子太過勞累了才會暈倒,要多休息才好。」
「我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沒什麼,就是老毛病了。」於夫人掙扎地坐起身。
「媽剛才問你的事,你不肯答應嗎?」
「媽!」於澄美無奈地歎息,看著母親睜著一雙疲憊的眼,那麼蒼涼又帶點彷徨的眼神,令她心疼。
媽老了,才過了這幾年,她眼角多了好些魚尾紋,原本她最引以為傲的一頭烏亮秀髮,也夾雜了幾點星霜。
是心力交瘁了嗎?為這個家,為了父親,還是為了自己這個不孝的女兒?
於澄美想著,不禁心酸輕輕握住母親的手。「對不起,媽,是我不好,這些年讓你擔心了。」
於夫人搖搖頭,只是憂傷地盯著她眼周那道仍未完全淡去的疤痕,抬手猶豫著想撫摸,終究還是頹然放下。
「你是不是還記恨你爸打你的事?他脾氣就是那樣,其實他心裡是關心你的。」
也許吧!可這樣盛怒之下的暴力依舊令人心寒。
於澄美默然不語。
看她的表情,於夫人也知道這女兒想些什麼,幽幽歎了口氣。「其實只要你肯回家,你爸會原諒你的,你不想嫁給元祈,沒關係,我們再幫你找個更好的男人,一定會找個真心疼愛你的……」
「牧理就是我想嫁的男人。」於澄芙打斷母親,語氣堅決。「他真心疼我,我們彼此相愛。」
「可你爸不滿意他……」
「我不管爸怎麼想,這是我的人生,我要自己作選擇。」
「美美……」
「媽,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回於家的,我不想活在一個謊言建構的世界,我想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
「你真正想要的生活,難道就是嫁給一個平凡的男人,在家做個平凡主婦嗎?」於夫人問得犀利。
這問題,若是數個月前問於澄美,她或許還不能肯定答案,但現在的她很清楚。
「媽,其實我是個沒有夢想的女人。以前我想過幫爸爸打理公司業務,想過自己要成為一個政治家的妻子,但那其實都不是我本人的夢想,是我知道爸爸希望我這麼做,這個家需要我這麼做。」
「那你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
是什麼呢?於澄美苦笑。「媽,如果我告訴你,我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沒什麼非要完成的夢想,你會覺得奇怪嗎?」
於夫人聞言,啞然。
「那年我離家出走的時候,真的很茫然,我不曉得自己該何去何從,好像我於澄美這個人離開了於家,離開了爸爸為我設定的人生軌道,我整個就失去方向了,迷路了,很慌,很難過。我花了很多時間四處走走看看,做了很多我以前沒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我想找出我於澄美活在這世界上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結果,你找到了嗎?」
於澄美悵然搖頭。
於夫人蹙眉。「那你……」
「可是我找到了牧理。」於澄美輕輕揚嗓,迷離的眼陣霎時如撥雲見日,變得澄透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