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棧內,蕭殘夜正狼吞虎嚥地一手抓著饅頭,一手抓著大塊滷牛肉,根本來不及使用筷子。
「哎喲,這個是不是才從原始部落裡逃出來呀?怎麼吃東西都變了個德性?我們可都是文明人哩!」曲帳房仍然是抓著機會就損人。
「是呀!想想幾年前,那氣勢、那風頭、那殺氣,可是無人能及呢!」皇甫先生跟著落井下石。
「所以我常常講,人出生的時間是命,經過的階段是運,所處的環境是氣,加起來就是所謂的命運和運氣。生老病死、伴侶子孫、財富功名,就是命運……早叫你去天仙觀算一卦,你偏不信邪,看!可走了霉運了吧。」花道士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個,是不是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呀!」元公子趕緊找著機會插嘴。
「嘿嘿……呃?」眾人乾笑了兩聲,再目光一致地瞅向元媵。
這話用在這個情形下也不算錯,可怎麼聽著就這麼彆扭?
蕭殘夜充耳不聞,只顧著埋頭填飽肚子。
「蕭大爺,慢慢吃,富公公還在炒菜。」前年才剛來鎮上落戶的瞿農夫,一臉關懷地又端來一盆熱騰騰的大饅頭,無比誠摯地說:「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晚輩真是三生有幸……」
正坐著慢條斯理喝茶的老闆娘一聽這話就樂了,「三生有幸?還晚輩?小瞿你這也太抬舉他了吧?」
「老闆娘,您有所不知,我當年在吳越國衙門裡當差,蕭大爺的名號就已經如雷貫耳了。吳越國的皇帝是個十足的昏君,貪婪暴虐,底下的老百姓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還吃不飽穿不暖,稍有反抗就背個造反之名,最後落到個殺頭的下場。」瞿農夫兩眼含淚,十分沉重地一一訴說著:「幸好蕭大爺面惡心善,有著一顆仁愛之心,不忍我吳越國百姓受苦受難,孤身一人潛入皇宮將那昏君的頭顱割下!」
面惡心善?仁愛之心?說誰?蕭殘夜?
沒搞錯吧!除了一臉感激的瞿農夫和毫不變色的蕭殘夜,其餘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猶如在聽一千零一夜。
「不僅如此,他還果敢地將昏君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以示警戒。這等大仁大義的作為,真可謂大快人心啊!」瞿農夫豪情滿懷地繼續歌頌,「小的當時聽聞有關蕭大爺的俠義之事,實在是萬分敬仰……」
「一千兩。」這不就連蕭殘夜自己也聽不下去了,騰出一隻手,朝他伸出一個指頭。
「嗯?」瞿農夫停下長篇報導,不解地看著心目中的大英雄。
「一千兩黃金,殺吳越國君。」蕭殘夜簡明扼要地說明當時情形。
「一千兩黃金?」曲帳房挑眉。
「一千兩黃金。」皇甫先生嘖了兩聲沒吭聲。
「一千兩黃金……」花道士的眼裡出現了大大的心形。
「一千兩黃金!」元媵突然興奮地怪叫一聲,在引來眾人側目後又洩氣似地咕嚕一句,「這麼少?」
「去!小孩子,哪裡好玩上哪玩去!真是白目得很!」此話毫無疑問引來公憤。
這小子,自己是開當鋪的,有錢人家,就不曉得體察民情,也不知道外頭柴米油鹽到底貴不貴,米缸裡還有沒有米,還說風涼話兒!真是氣死人了!
元媵在眾目睽睽和幾隻特大號白眼中,又一溜煙地跑掉了。
「出價的是誰?」老闆娘笑吟吟地問。
「你知道的。」蕭殘夜嘿嘿一笑。
「哼!果然不出所料。」老闆娘瞥了他一眼,再看向有點呆頭呆腦的瞿農夫,「我說,小瞿你聽明白了吧?」
「所以……」憨厚的瞿農夫有些難以消化剛才所聽到的新聞,「您是為了一千兩黃金……」
「沒錯!」蕭殘夜咧嘴一笑,「大爺我忙得很,沒空去管天下的黎民蒼生。」
「是……這樣?」瞿農夫呆若木雞地瞅著他,還是不太確定自己耳朵剛才聽到的事實。
「沒錯啦,就是這樣。」老闆娘好心地拍拍他的肩頭,「咱們烏龍鎮前任鎮長說過一句話,叫『進則救世,退則救發』,是說若不能救世,能救兩三個老百姓也是好的。如今天下這麼亂,救兩三個百姓就不錯了,救世這種大話不說也罷了!」
「哦……」小瞿呆呆地聽著。
「咱們這鎮子裡能有飯吃、有衣穿,不受凍受餓,就是人間樂土了,能在這裡過好每一天的日子,活得開心充實,就是件難得的事了!你明白嗎?」
「是。」小瞿受教地直點頭。
不能救世,能救兩三個老百姓也是好的。
老實的農夫突然覺得,這句普普通通的話,雖然飽含著淡淡的無奈,可比起那些打著「為天下蒼生謀福利」、「推翻暴君政權」各種旗號起兵的各路人馬發表的宣言,聽起來要入耳得多。
他心一下暖,對老闆娘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孺子可教嘛。」老闆娘也溫和地回以一笑,一向精練的眼眸流露出少見的柔光。
「好了,下面咱們討論一下關於這位蕭大爺將來在鎮子裡的工作。」曲帳房清清嗓子站起來。
沒有人有異議。烏龍鎮從不養閒人,想要留下,必須有一技之長。
「我看,就不用討論了吧。」老闆娘嘻嘻地提議:「別的工作量蕭大爺也做不來,不如就接替轉行的申屠夫殺豬吧?」
殺豬?天下第一殺手淪落到當屠夫殺豬?
聞言,眾人拚命忍住笑,瞥著氣等著看脾氣本來就不算好的蕭大爺發飆。
可惜人家不僅沒發飆,反而面不改色,平靜地瞅著老闆娘,只問了句:「那個申屠夫幹什麼去了?」
「轉行了!說是在屠夫界混,沒什麼好前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技術活太差,哆哆嗦嗦地一刀捅下去,豬沒死,他倒是先嚇得半死了,又怕見血,一見就暈,真搞不懂當初怎麼就選了這行業。」老闆娘搖頭直歎,「如今到混得不錯,到安記茶樓裡當茶水師傅了,只是聽大伙說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泡的茶水裡都有股子豬糞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