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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就好,」她低頭玩一個人的圈圈叉叉的遊戲,不然就玩賓果,或塗鴉一些醜不拉嘰的娃娃頭。
「您這樣不行的,」侍女擔憂地看著她桌上小山高的垃圾紙,全是亂七八糟的圖紋。「您這幾天老是一個人窩著,會悶出病的。」
「我沒那麼虛弱。」她停下得筆來冷冷地向侍女開口。「你也不用浪費心力在我身上,去忙你的事就行。放心,我不會打小報告。」語畢,她繼續埋首亂畫。
「您別這樣嘛……」這樣的悠理和以前的她完全不同,沒有了愉悅的氣氛,也沒有活力。
侍女只能安靜退下,留她一個人沉默地打發時間,她這些日子以來誰也不見,布占泰幾度探視都被擋在門外,對亭蘭的邀請同游也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
她讓自己在這個時空裡完全孤立。從現在開始,她要做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唯有這樣,她才不會再慷慨的浪費自己寶貴的感情,也不會太容易被小事刺傷了心。
「你塗個什麼鬼東西?」一句輕蔑的低語掃過她的頭頂。
一抬眼,竟然看到站在她身旁俯視桌面的宣德。
「你來幹什麼?」她不爽地丟下筆,立刻起身遠離座位跑到門邊。
「這是我自己的家,走到哪兒還需要理由?」他微揚下巴睥睨著她。那神情該死的臭屁,也該死的好看。
「你想待就待,我走。」
「你不是要乖乖待在房裡當囚犯?怎麼我一來探監,你就打算越獄?」
「我越獄?」她止住跨向門外的腳步。「你不請自來又鬼鬼祟祟,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再說在我的罪狀還沒被訂出來以前我不是你的囚犯!」
「率先不請自來、鬼鬼祟祟的人不是我吧?」他一步步慢慢地逼近她。「怎麼不問問是誰在前些日子總是午夜時分潛入男人臥房?」
如果是以前,她會卯足全力跟他唇槍舌劍,自我陶醉在打情罵俏的幻想之中,可是她已經醒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殘酷現實已經讓她由妄想中清醒,看見自己一直都在扮演的角色有多可笑、多廉價!
「你來問口供的嗎?」她戒備十足地遙遙盯著他。
「這兩天為什麼不再潛入我的房裡了?」
「這跟偵查我的來歷有什麼關係?」她蜷在身側的小手把平滑的錦袍捏得爛皺。
「是我在問你。」他輕鬆地背靠在案旁,淺淺一笑。
她緊咬著下鄂,抬起下巴勇敢面對自己一直想逃避的現實。
「之前因為我行為不檢,所以不知羞恥地跑到你房裡去,請宣德貝勒見諒,今後我會好好管住自己,直到你調查完畢,決定我的處分為止。」
宣德沉下了臉色,原本的淺笑繃緊成為不悅的線條,但他不打算以憤怒的方式了結他來這裡的目的。
「你是從哪裡知道我在偵查的事?」
「那是我個人的事,但我只想回答你公務上的問題。關於我的來歷,我那天已經說得很明白,請問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關於偵查……」他猶豫了一下。「你只知道我在做偵查的動作,但並不知道我的偵查內容。」
「我沒有必要知道,我只要知道最後是要殺我或留我就夠了。」她已經不想再浪費心思做一個雞婆的女人。
「我今天正是特地來和你談。」難得他放下尊嚴主動來找她說明,她卻一反往常地鎖上心門,拒絕溝通。
要談什麼?調查她的結果是好是壞,她根本不想知道。她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葉孤舟,無法控制自己該往哪裡飄流,完全任人左右。要送她去英國寄宿學校也好,送她回塔密爾也好,送她去地牢、下地獄,哪裡都好。
「悠理?」他微蹙墨黑的濃眉,才邁近她一步,她立刻彈躲到門扉的另一邊去,像是受到驚嚇、戒備森嚴的小動物。
「你要談就談啊,我在聽。」
一種無形與有形的距離同時建立在他倆之間,她是有在聽,但宣德不認為她會把他的話聽進去,因為她游移的眼神充滿不信任的色彩。
她拒絕敞開心去面對別人,也拒絕任何人進入她的心門。
這種狀況,根本無法和她坦白偵查密令此類重要的大事。
「最近為何都不出房門了?」他改而輕鬆地坐在椅子上閒聊。
「我不想出去,而且我待在這裡也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我三嫂亭蘭要我問候你,她很擔心你是不是害了什麼病,所以最近都見不著你的人影。」他自己也是,只因悠理這兩晚都沒再來訪,讓他等得徹夜失眠。
「你叫她不用擔心,我……沒事的。」她臉上隱隱的愧疚證實了他的猜測——她不是真的性格大變,轉為冷漠,而是刻意收斂感情,不敢再隨便付出太多。
可是她天生就是情感豐沛、活力外放的性子。
「既然你沒事,就該你自己去跟她說。」
「你到底找我有什麼要事談?」她一直渾身緊繃專注的焦點就是這個,宣德卻兜著圈子遲遲不說。
「我談完了。」他霍然起身時,悠理趕緊離開門邊。「明天有空我會再過來探監,你好好休息吧!」
這樣就談完了?他到底是來幹嘛的?她差點就衝口開問,但旋即咬住下唇。他會不會是在使什麼計,想探她的反應。
「悠理。」他在門外驀然回首,讓她不禁不起為之一悸。這副模樣他看在眼裡,心中百感交集,畢竟是他在無意之間傷到了她易感的心。
他想告訴她,其實她誤解了他正在對她所做的偵查工作,比起拚命解釋,他心裡更介意另一件事。
「你還會夢見藍色的天空嗎?」
「什麼?」他怎麼會突然問這種沒頭沒尾的怪問題。
「那天晚上,我們不是一同夢迴塔密爾嗎?」那是她在無意間最接近他內心世界的一刻,也是突然令他情不自禁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