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溫暖你的心(1)
黎育清放聲大哭、不管不顧地,好像要把肚子裡所有的委屈全化成淚水流盡方肯罷休。
她緊抱住齊靳不放,在他懷裡哭得恣意,外頭天氣那樣冷,他胸口盔甲那樣冰,凍得她的小臉發紅,淚水才翻出眼眶便結成冰珠子,但她不介意,只想這樣待在他懷裡,不願離開。
而被抱住的齊靳,從原先的手足無措,到慢慢地在嘴角處儲起一朵笑花……他歎息,然而這歎息聲代表的不是難受而是高興,他高興,自己是那個能讓她傾訴委屈的人。
反手回抱她,拉拉大氅、將她包進懷間,為她隔出一方溫暖天地,他沒說話,但已立場表明——他的胸口任由她恣意使用。哭吧,她的淚水,他樂意收留,她的委屈,他樂意包容,她想給他什麼,他無條件接納。
低頭,看著懷間的頭頂心,齊靳微哂。
她只是個小丫頭,雖然長大一點點、變美了許多,終究是個丫頭,而他不是沒見識過女人的男子,然而小小軟軟的身子擁在懷中,竟勾出他些許意動?
這情緒怪異難理解,但他喜歡這個感覺,好似自己飄蕩多年的靈魂,終於重返家門;感覺這個世上,還有人需要自己;感覺胸口那顆寒冽的心臟,被注入絲絲暖意,瞬間,溫暖順著血管流入四肢百骸,這感覺……他喜歡。
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的雙臂緊了緊。
這時,拿著傘和燈籠的木槿終於追上發狂的黎育清,她喘息不已,正想趕上前時,居然發現自家姑娘哭倒在一個大男人懷裡,這怎麼行吶,姑娘是個黃花大閨女,這事若被人看見了還得了
想也不想,她直覺衝上去想把姑娘搶回來,但人衝到齊靳跟前,這才看清楚,姑娘那模樣哪像是被強迫的,比較像是姑娘強迫了人家……
她又急又臊,怕得緊卻還是沒忘記要壓低聲音,她連續喚了幾聲姑娘,又扯扯姑娘的衣擺,誰知道姑娘非但不應,還往人家胸口鑽得更緊,弄得她像是迫害嫡女的壞後娘似的。
木槿視線與男子對峙許久,方才認出他是幫自家姑娘許多忙的世子爺,他對姑娘沒存過壞心眼,幾經猶豫考慮後,她轉身,站到不遠處,警戒地四下張望,替自家姑娘擔任起守衛。
擰緊的眉頭一彎,齊靳相當滿意木槿的表現,滿意她的知情識趣,也滿意她雖然不是合格守衛,但丫頭身邊能有這樣一個忠心人,很好。
黎育清哭很久,哭到眼睛發腫、鼻子通紅,哭到冰冷的盔甲染上幾分溫暖,哭到飄散的理智從九霄雲外慢慢自腦中回返,她這才抬起頭,從他的大氅中退出。
對上他的眉眼,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容顏,她害羞地別開眼,才發現他頭髮、肩膀、眉毛都蓋上一層薄雪,天!她是哭了多久,竟然讓他站在大雪中挨凍,心一驚、唇一咬,她窘迫無措。
「哭夠了?」齊靳問,那聲音溫柔得不像自己,彷彿她是雪地裡找不到窩的兔子,需要他安撫疼惜。
淡淡一笑,他未拂去身上積雪,透過木槿手上燈籠的微小扁芒,心疼地望著她紅腫雙眼,這丫頭哭得真淒慘,誰給她委屈受了?又是那對囂張跋扈的母女?該死,雖然他不欺婦孺,可這會兒他有動刀動劍的慾望。
「糟糕。」黎育清一句低喊,描深了他的笑意。
現在才想到糟糕?在大雪夜裡、奔入男子懷抱,被人看見,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他才想要開口叨念幾句、順道賞她一顆栗爆,沒想到,她竟道——
「我給你做的衣服太小了。」
要是知道他會變得這樣高大偉岸,胸口這般寬闊溫暖,待在他身邊像被一堵安全密實的牆圍住……等等,她在想什麼啊,這跟衣服大小有什麼關係?驀地,她紅了臉蛋。
居然是因為這個出聲喊糟糕?齊靳早已深刻的笑紋,再也忍俊不住大大的勾動,他呵呵大笑,笑彎嘴角也笑彎眉毛,瞬間,堆積在眉間的雪花落下,灑了他滿臉白。
見狀,黎育清也忍不住微笑,真好……能夠見到他,真好;能在這樣的夜裡見到他,更好;這是不是老天賞的禮物啊?在最倉皇悲慼的夜裡,把他送到這裡……
見她又哭又笑,齊靳無奈搖頭,這一搖,連同頭上的雪也搖落下,黎育清含笑上前,替他把頭上、肩膀的積雪拍去,動作輕輕的,一下一下像拍在他心口上似的,舒服得讓他微瞇起眼睛。
「你不是在雁蕩關嗎?怎麼來了?戰事怎麼樣?大將軍離營,手下的士兵怎麼辦?敵人會不會突然來襲?」
她一口氣問出一串問題,讓他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只能用最簡單的五個字交代,「戰爭結束了。」
黎育清腦子轉過,對哦,她早知道的,這場戰爭會在年底前結束,齊靳將梁國一半江山給劃進大齊國土,這場戰役讓齊靳聲名大噪,齊梁百姓都知道大齊王朝有個威風凜凜的戰神,這次返朝,皇帝將親封他為平西大將軍,賞賜無數,紅了多少人的眼……
「就算戰爭結束,也有許多事要忙吧?」
「對,邊關還在整頓,我已在營裡留下人手,處理善後。」
所以他是特地來陪她過年
念頭乍然興起,黎育清心頭激奮,可她沒樂呵太久,下一刻便腦子清明。哪可能啊,他是堂堂大將軍,該忙、要忙的事堆積如山,怎麼可能專程來陪小丫頭過年?她真是想多了。
抿抿冰涼的嘴唇,她仰頭問:「你來樂梁,有事要辦,對嗎?」
「嗯,來查一點事。」
他說得含糊隱約,黎育清也懂事地不去追問,在朝中為官,有多少不能為外人道的機密,便是爺爺,也不會事事都讓自己明白。
「你沒讓下人通報,悄悄潛入黎府,是為了要掩人耳目?」
若有下人通報,以他的身份,就算爹爹不在府裡,定是由大哥哥、二哥哥出面接待,可竹院那頭靜悄悄的,並未聽見半分動靜,再加上齊靳身邊連半個黎府管事、小廝都沒有……依他那一竄身就可以飛上大樹的功夫,肯定是學那樑上君子從圍牆進出,再加上特地挑這樣一個大雪夜造訪,動機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