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吟半晌,准了他的折子。
待在一旁的齊炆聞言,頓時嚇得大哭大叫,喊著說:「父王,您不能這樣做,齊靳不是您的兒子,他是外面抱來的雜種,我才是、我才是您的兒子,您只有我一個親骨血……」
此話太令人震驚,皇帝連忙宣王氏進宮,釐清事實。
王氏進宮,一隻賜死聖旨橫在眼前,眼見事無轉圜,她心一橫,將隱瞞多年的秘密和盤托出。
當年王氏與呂氏同日進府,同列珩親王側妃,進宮謝恩日,皇太后發話,誰先為珩親王生下長子,便封正妃,此話本是好意,想令長年征戰邊關的珩親王早點留下子嗣,卻沒想到,從此兩個女人開始明爭暗鬥,心機算盡,各種爭寵手段盡數使出。
幸而珩親王誰也不偏頗,在兩人入門短短的三個月裡,先後傳出孕事,兩人還因此得到皇太后的賞賜。
不多久,珩親王離京、遠赴邊關,沒了制衡的人,兩個人權謀縱橫、手段張揚,她們都不想讓對方生下兒子,日裡夜裡,心心唸唸的都是如何保住自己、危害對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珩親王府後院悄悄上場。
懷胎十個月,兩人雖各有輸贏,最終還是都捱到孩子平安生下。
呂氏先產下一子,但因孕期思慮過重,再加上曾經著了王氏的道兒,孩子先天不足,一出世便大病小病不斷,不過短短十數天便保不住了。而呂氏也因為月子期間過度傷懷,身子落下病謗,也沒捱上太多年就跟著孩子離世。
王氏則是精心謀劃,找到四、五個孕期和自己差不多的健壯婦人,許以百兩紋銀,將腹中胎兒賣與王氏。
她咬牙對身邊嬤嬤道,她生下的只能是兒子,還是個強壯健康,可以隨他父親上戰場的兒子。
不多久,王氏產女,那些婦人中,也有三個人將孩子順利生下,兩男一女,她從中挑選一個身子壯碩的胖男嬰和女兒調換過來。
那時呂氏臥病在床,無力阻止王氏的計謀,而珩親王遠在他鄉、鞭長莫及,整個珩親王府全把持在王氏手中,自是做得滴水不漏。
男嬰抱回來那天,人人說他像極將軍,日後定能夠子承父業,為大齊江山盡一份力。王氏刻意將此話傳進呂氏耳裡,激得她吐出一口心頭血,之後,便病得連床都下不了。
孩子取名齊靳,為她爭取到珩親王妃位置,那兩年她對齊靳相當寵愛,尤其大夫說她生產時傷了根本,怕日後再無法懷胎,於是她把齊靳當成命根子,眼睛時刻都盯在他身上。
丈夫長年駐守邊關,兒子是她最大的依賴,王氏必須替兒子爭取支持,因此經常帶著齊靳進宮,陪伴皇太后。
小時候的齊靳性子溫厚,見人老笑,宮裡上上下下都喜歡這個世子爺,只要他進宮便是一團熱鬧,皇太后還特地撥了方嬤嬤、何嬤嬤入親王府,好生照料他。
因為齊靳這個兒子,王氏的身份水漲船高,宮裡貴人也得讓她三分。
也不知道是大夫醫術高明、王氏身子調養得好,還是珩親王身強體壯、勇猛難當,總之意外地,兩年後王氏再度懷上孩子,這一回,她懷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兒子。
齊炆落地後,王氏心底盤算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把爵位從「嫡長子」手中搶回來。那時,若非兩個嬤嬤在,稚齡的齊靳早被心腸凶狠惡毒的王氏弄死。
那時齊靳雖因齊炆被王氏冷落,但日子好歹過得不差,也因為經常進宮向皇祖母請安,他與齊鏞結成為摯友。
齊靳一天天長大,六歲啟蒙,王氏借口好男不能養於婦人裙下,將兩位嬤嬤送回宮裡,從此齊靳的好日子走到頭,他吃不飽、穿不暖,生病無大夫可醫,身邊只有一個小廝,但那小廝不是用來照顧而是用來監視他的。
若不是怕口舌是非,說兩位嬤嬤離王府不久世子爺就病死,王氏不會幾次欲下毒手時硬生生忍住。
幸而半年後,珩親王身受重傷,皇帝令他返京休養,珩親王不得不在府裡待上整整一年,以至於王氏不敢貿然對齊靳動手。
珩親王對齊靳雖不親近,卻很是看重,他教他唸書、學兵法,還特地尋人教會他一身武藝。
可憐他才七歲的孩子已然明白,要活得好,就得比任何人認真,唯有得到父親的重視,日子才能過得順利。
年後,珩親王再度上戰場,他前腳出門,齊靳又回到過去缺衣少食的日子,之後更是一次、兩次、三次……屢次遭人毒害,幸而教他武藝的成師父是江湖中人,對那些伎倆熟得很,幾度從陰陽判官手裡將齊靳給搶救回來,否則日後大齊就沒了一個平西大將軍。
可成師父的礙手礙腳令王氏恨上心,便設計身邊婢女與他發生苟合情事,醜事揭發後,成師父黯然離去。
之後齊靳再無人可護,他必須時刻謹慎,防備身邊每個人。
即便他戰戰兢兢、如臨大敵地過日子,可生活終有疏漏時,成師父離去後不久,他再次中毒,那時,他只剩下一口氣,黑血不斷從鼻口中湧出,那小廝看得心底害怕,躲到門外,眼不見為淨。
齊靳拚著最後一口氣,將成師父留給自己的解毒丹一顆不剩、全給吞進肚子裡,藥效發作,他痛得死去活來,不斷在床上翻滾,他嗚呼哀號,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他以為自己已死,沒想到再次清醒,依舊躺在那張單薄的床板上,窗外依然是不見五指的黑暗,他昏迷整整三個日夜,連小廝都不耐煩等他斷氣,逕自跑到外頭與丫頭們調笑廝混。
齊靳身子虛弱、口乾舌燥,卻不敢碰桌上的茶水,他提起一口氣來到屋外,像條狗似的趴在泥地上,掬著池塘裡的水猛喝。
這次的事件讓他害怕了,那個晚上,他連夜收拾東西,偷走小廝存下來的月銀,悄悄離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