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起,將軍府裡只有幾個下人走動,曾蓉蓉趁著院裡無人,悄悄走出青松樓,朝後門方向行去。
她低著頭、走得飛快,怕被誰看見似的,因為太緊張,幾次腳都絆到了小石子,踉蹌了下。
好不容易走到門邊,她東張西望好幾回,蹲下身子尋了塊石頭,在門上三重三輕共敲六下,等過好一會兒,才聽見門外出現兩重兩輕的敲叩聲。
鬆口氣,確定門外之人後,她迅速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自門下的細縫裡遞出去,直到信被門外人抽走,她才轉身離去。
直到曾蓉蓉離開後院、再也瞧不見身影,月桃方從竹林裡閃身而出,一雙美目凝睇著那扇青色木門,停過片刻後,她轉回古柏居。
屋裡主子們剛起床,木槿、石榴在裡頭伺候,月桃進到小廚房,看一眼己經燒熱的水,讓人端到屋外候著。
不多久周譯進門,月桃依著每日做慣的事先進屋,將房裡的窗戶關得緊實,再令人將熱水送進來,吩咐過婆子將木桶裡的熱水注滿後,本該退下的,她卻走到正在攬湯藥的黎育清身邊。
「主子,奴婢想告假回家一趟。」月桃低聲對黎育清說道,這話引得周譯轉頭望她一眼。
「家裡怎麼了嗎?」黎育清停下手中木杵。
她被周譯盯得臉微紅,刻意偏過頭,回報黎育清道:「昨兒個家裡捎信來,說我娘身子不安適,月桃想回去看看。」
「病得嚴重嗎?」
「只是小風寒,不礙事兒。」
黎育清點點頭,先令木槿,「你去取幾兩銀子出來。」之後對月桃說話,「你多帶點銀子回去,不必急著趕回來,屋裡的事石榴、銀杏己經上手,如果你娘情況不大好,就在家裡多待幾天。」見黎育清真心替自己著急,她臉紅更甚,低眉道:「多謝夫人。」木槿取來銀子,黎育清示意,木槿將錢塞到月桃手中,且把人給送出門去。
出屋前,周譯又多瞧月桃一眼,心想:不通啊,這年代女子習醫,多是家學淵源,怎地她娘得個小風寒,非得她守在身邊?上回石榴同月桃閒談時,不是說她爹娘哥哥都在?
黎育清不得不承認,齊鏞和四哥哥的眼光極好,挑到她身邊的月桃、石榴、銀杏,一個個都能幹精明,派出去辦事也都能獨當一面。
在齊靳的示意下,管事每日會撥出時辰、指導黎育清處理中饋,她雖未全然接手,但也釐清了個七八成。
黎育清預計,待齊靳不必每日施針後,就著手中饋事,將鬆散的下人組織起來,把將軍府裡外打理一通。
眼下她還忙著呢,忙著陪齊靳醫治雙腿、哄他到屋外繞幾圈,忙著討好齊湘、做這對父女的溝通橋樑,也忙著翻新菜式、餵飽齊靳老是飢餓的胃,是了,還得抽出時間幫蘇致芬的白色嫁裳繡出花樣。
蘇致芬的嫁裳,她選擇銀絲做繡線,在喜服上繡出一幅牡丹春暖圖,在光線不足的屋裡看不出來,可一旦站到陽光下,銀色的牡丹熠熠生輝,隨著新娘舉步,裙擺飄動,牡丹若隱若現,美得讓人別不開眼。
至於齊湘,在連日的努力下,她不再處處同自己唱反調,當然,這當中齊靳厥功至偉。雖然背著齊靳時,還是會有幾句「你不要想我喊你母親」、「我爹最喜歡的是我娘,不是你」……之類的挑釁言語蹦出來,不過細細察覺,也能看出,她對自己的看法己逐漸改變。
對於教養孩子,黎育清不求快,只求好,反正日子還長,只要沒人在她耳邊洗腦,再加上自己的真心相待,孩子是聰明的,絕對能夠感受到。
眼下,她還不打算動齊湘的身邊人,怕動作太大,引得孩子反彈。
不過她相信情況會慢慢好轉,誰讓她有個最好的武器——齊靳,齊湘的孺慕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黎育清同周譯配合得相當好,他那邊拔完針,她這方的湯藥恰恰弄好。齊靳躺進湯藥中,她二話不說握上他的手,之後故事一個一個接一個,笑話也一個一個接一個。
或許是她說話的功力進步,偶爾,即便疼痛噬骨,他也會被她的笑話逗出難得的笑容。
治療結朿後,齊靳依舊累得倒頭就睡,周譯下去熬藥,而黎育清拿來紙筆開始設計新縛榡。
年年來催過一回,聽說鋪子訂單己經接到明年。
蘇致芬說:「照這樣下去,咱們的銀子會多到嚇嚇叫。」嚇嚇叫是什麼?不知道,致芬老說出奇言怪語。
討厭嗎?當然不!她是黎育清崇拜的女子,只是齊靳與她想法相左,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明令禁止蘇致芬進府探望。
哦,是了,他恐怕不能這樣子做,很快蘇致芬就會變成他的十三嬸,這可是皇帝親擬的旨意。
喊個年紀比自己輕的女子嬸嬸,齊靳該有多彆扭啊。
齊鏞來傳達賜婚旨意那天,齊靳皺起雙眉,淡淡撂下一句,「皇上挑弟妹的眼光不怎樣。」他的話引來齊鏞捧腹大笑,他說:「父皇的眼光才好吶,不過宣蘇姑娘進宮一趟,十三叔就二話不說,接下戶部。」話講完,齊鏞意有所指地朝黎育清投去一眼,那一眼的意思,黎育清理解,齊靳何嘗不明白?
齊靳不留情面地把黎育清拉到自己身後,揚聲說道:「看來,不是皇上而是十三叔眼光有問題,這種事,你別針對清兒,我和十三叔不一樣,不是那等耳根子軟,任女子隨意擺佈的男人。」換言之,他就是不上朝理事,這個長假,他請定了!
這次落敗的是齊鏞,能贏齊鏞一回合,讓齊靳心情甚感安慰。
可齊鏞不服輸,揉揉鼻子、撇嘴道:「我有讓你受誰擺佈嗎?你先把雙腳給醫好才是正事,回不回朝堂再議。」黎育清連續畫兩張圖,左看右看均不甚滿意,提起筆重新勾描。
就這樣,畫畫描描之間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待她放下筆、揉揉發酸的脖子時,裡頭出現聲音,齊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