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明白,我們這兒做的是前門迎、後門送的生意,原本是不留情面的,若不是當初我好心收留了你這不知感激的東西,就憑你這副半毀的小臉,早就不知流浪到哪兒當餓死鬼了!現在倒好了,居然還膽敢扯我後腿,壞我生意?」
「收留?」冷情兒緩緩一笑,冷不防將一盆充滿敵意的冰水,往鴇娘兜頭潑下,「我在這兒做牛做馬,可收過容姨你一文錢,拿過一日薪餉?別的不說,光這幾年的勞役,早就足以償還我爹爹所積欠下的銀兩。」
「喲!說得倒輕巧,你難道忘了,我這兒還有一張你那不成材的爹爹給你打下的賣身契呢!」鴇娘反唇相稽,回敬了一句。「光是這一筆,你拿什麼來與我清算?」
鴇娘尖銳的言語像釘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釘在她心坎上。因為父親的冷漠無情,叫她飽經人世滄桑、受盡人情冷暖的滋味。
如今的她,不過是一具沒了魂魄的空殼,行屍走肉般地在這爾虞我詐、工於心計的人世間苟延殘喘,一憑芳華虛度。
思及此,她無語了,瞬間沉默得嚇人。
這時,門外踏進兩名壯漢,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隻沉重厚實的紫檀木篋輕輕擱放在鴇娘面前,然後其中一名壯漢隨即上前,奉上一封蓋有蠟印的書信。
鴇娘怔怔接過,修長的鳳尾長戒挑開封印,蹙眉凝神地仔細閱覽書信內容……
一旁,原本輕啜著熱茶,專來狀告冷情兒不是的李鳳仙,見鴇娘正忙著旁事無暇顧及,便自作主張,逕行接續鴇娘未完的叫訓。
「容姨說得一點兒也沒錯,一旦入了青樓,再怎麼扮清高。在外人眼底都是一個樣兒!爭氣點兒的,身上穿的、戴的不都是每位出手闊綽的恩客賞賜?又豈有不當成自個兒祖宗般供著。偏偏就是有人不識好歹,一對眼睛彷彿長頂上去丁!更荒謬的是,明明是個麻子黑臉,還當自個兒是天仙美人,一副神聖不可高攀的模樣,真是可笑得緊……」
一番又臭又長的譏諷未盡,另一個喜出望外的愉悅嗓音,卻在這眉睫上極為唐突地響起。
「呵呵……難得、真是難得呀!」
李鳳仙轉覷向鴇娘,恰巧撞見鴇娘一臉盡釋前嫌、喜不自勝的表情,胖呼呼的圓臉上,還有一彎暈陶陶的笑容。
「容姨,什麼事兒讓你這麼歡喜的?」瞧她,眼兒都笑瞇成一條縫了。
「你容姨我啊!剛剛成了一筆大買賣,夠咱們醉紅樓裡的姑娘吃穿不愁羅!」
鴇娘笑得花枝亂顫,一對眼兒猛盯著那只上好紫檀木篋不放,盯得兩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素聞靖王豁達神武、氣度不凡,如今一見,果然是個上得了抬面的人物,竟命人送來黃金百兩,卻只問她要個人一一那個從沒給她攢過一文錢的小丫頭。
鴇娘喜孜孜地心忖著,雖不知靖王向她討了個乏人間津,且還與之有過恩怨的丫頭去是為了哪一樁,但那也很快的與她沒有任何瓜葛了。
捨棄一麻煩,抱得萬錠銀,這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買賣,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哎喲!我說我的好情兒啊……」
不知為何,鴇娘瞬間轉了性,一臉和氣慈愛的神情,與適才凶神惡煞般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尤其那張經過濃妝艷抹的老臉上,一彎極度諂媚的笑容,任在場的人見了,無不被嚇得雞皮疙瘩叮叮咚咚地掉滿地。
怎麼,難道容姨真被她給氣傻了?
第2章(2)
冷情兒狐疑地猜想當頭,鴇娘也在這個時候,紆尊降貴地挪動著她那肥敦敦的臃腫身軀,兜湊了過來,笑咪咪地勸賀道:「你這丫頭總算是苦盡甘來、撥雲見日了呀!」
鴇娘吃吃笑著,熱絡地挽著冷情兒的臂彎,還不忘親暱地在她粉嫩的手背上輕拍著,並自我吹捧一番,「我啊!總算沒白養你這些年,所有辛苦都有代價了!」
凝覷著喜形於色的鴇娘,冷情兒依舊是一頭霧水,不確定是不是要先回應她的話,還是趕緊找個大夫來探病?
「那就這麼辦了,你就到靖王府去吧!」驀地,鴇娘語出驚人的道。
「去靖王府?」冷情兒望著轉向不斷撫著紫檀木篋,笑得闔不攏嘴的鴇娘,不解地問:「做什麼?」
「還問?當然是賠罪去呀!」鴇娘頭也不抬的道。
「賠罪?她得罪靖王府裡的什麼人了嗎?
難道……
瞬間,她的聲音像是悶住了,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就算再怎麼不問世事,也能隱約地明白,昨夜叫她徹頭徹尾得罪殆盡的男人,莫非是池中之物?
依出手如此闊綽看來,那男子非但是出自於靖王府裡的人,糟的是……他還極有可能就是靖王。
看著冷情兒不發一語,臉色一陣青白,鴇娘斜睨了她一眼,蔑笑問了聲。「怕了?」聞言,冷情兒強自鎮定,冷聲以回:「我敢做敢為,何懼之有?」
「那敢情好,待會兒你就好生琢磨琢磨,怎麼給靖王賠罪去吧!就算他打算嚴懲你種種罪行?你也得一個人咬牙全認了,千萬別拖累了咱們醉紅樓。」有了黃金百兩,鴇娘巴不得與這專門惹事造禍的麻煩精撇清關係。
哎……總算否極泰來羅!
「只是賠罪,為什麼要我收拾包袱?」冷情兒疑惑的目光由桌面一隻碎花布包上離開,調向另一張嬌憨可愛的圓潤小臉。
「噫?離開醉紅樓,不是情兒姊姊一心冀盼的嗎?」水靈兒,醉紅樓中唯一與她氣味相投的好姊妹,兩人不同的身世,有著相同的坎坷命運。更有著共同的唯一目標--那就是有朝一日,兩人都要活著逃出醉紅樓,各自去尋找人生最終的幸福。
現下,一雙活靈鮮透的大眼兒,正眨巴著欣羨的目光直瞅著她猛瞧,口吻裡滿是羨慕的聲調,「真好,有人願意砸下重金為你贖身,水靈兒也著實替姊姊歡喜呢!」聞言,冷情兒臉上一陣錯愕,困惑的眸光又加深了些,兩道細眉深蹙。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疑惑地問:「離開醉紅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