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當心點兒,小心讓門檻給絆著了。」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的女子,聲音輕緩,語調十分溫柔。
而回應這道溫潤嗓音的,卻是一連串令人心焦的嘔咳,那彷彿要把五臟六腑統統都咳出來似的,令聞著無一不深深蹙起眉頭。
「咳咳……咳咳……」
隨著痛苦的咳嗽聲,貼著雙喜紅字的門板輕輕被推了開來,只見一左一右讓丫頭們攙扶著進屋的少年,一副病體懨懨、虛弱無力的模樣,彷彿沒了丫頭們的扶助,他就連站都成問題。
少年莫約十一、二歲,一張眉清目秀的臉龐如春雪般白皙,毫無瑕疵,乍看之下儼然像個小姑娘,顯得弱不禁風。
一旁隨侍柳緞兒嫁入鎮國將軍府的丫鬟小翠,不禁暗暗心付,看樣子用不著一年……不,半年……咳咳,頂多三個月,她與小姐就可以輕輕鬆鬆提前打道回府了。
察覺小翠站在一旁毫無動靜,柳緞兒不禁蹙起柳眉輕斥了句,「你這丫頭,怎麼愣在那兒?還不趕緊過去扶著姑爺?」
「呃,是、是。」俗話說得好,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看在這位短命小姑爺都半躺進棺材裡了,再伺候也沒有幾天,就當是積德吧!
小翠正要上前,只見少年虛弱地擺了擺手。
「不用了……秋菊姐姐,你們都出去吧,用不著伺候了,房裡有少奶奶行了。咳咳咳……」話落, 他又是一連串痛苦的乾咳。
秋菊不放心,一臉擔憂地望著小主子,道:「可是少爺,少奶奶初來乍到,對府裡的一切都還生疏,萬一夜裡要是少爺身子不舒服了,您讓少奶奶上哪兒找人去?」
「不怕、不怕,夜裡我就睡在外頭,要是有啥狀況,我馬上通報!」小翠自告奮勇的說。
「這……」負責伺候小主子的大丫頭秋菊仍顯得有些不放心。
「就這樣吧。」少年微蹙著眉,不讓她多言,旋即又道:「夜裡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了。」
待秋菊、小翠等人退出新房後,始終坐於喜床上的柳緞兒,感覺屋內靜了一會兒,接著,她聽見一道穩健的腳步聲朝她接近,還沒反應過來,又聽見刷地一聲,她頭上的喜帕就讓人揭了。訝然地抬起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淨稚嫩的臉龐,那雙微瞇的眸子帶著一絲善意的微笑,可是細看之下,眸光又顯得十分銳利,彷彿能看透人的靈魂,洞悉人的思緒似的。
「柳姐姐一路辛苦了。」
細嫩的唇綻開一抹淺淺的笑容,眼前的男孩模樣很是清秀,雖是清瘦了點兒,但看起來頗有精神。
除此之外,他吐字清晰,雙頰紅潤有光澤,完全不同於最初柳緞兒所想像的那樣,是個病懨懨、瘦骨嶙峋的孩子。
「相公?」不會吧?這個漂亮的男孩,會是那傳言中已病入膏肓、命在旦夕的易府小兒嗎?
「別別別……」乍聽這彆扭的稱呼,易皓騫猛揮著手,感到相當不自在,連忙與剛過門的媳婦兒打起商量來,「往後私底下咱們就以姐弟相稱即可。」
「這是為什麼呢?」她不解。
「還問為什麼?難不成姐姐真想把大好青春都浪費在騫兒身上?」
只見易皓騫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眼神卻十分堅毅,從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更是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柳姐姐,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想必我娘親也與姐姐的家人談過了,易府與柳家這樁婚事頂多以一年為期,只消明年這個時候騫兒不小心斷了氣,這場荒謬的婚配戲碼也就算兩清了。」他神色泰然地說著,彷彿他們之間談論的不說他的生死,不過是天氣好壞與否。
很快地,柳緞兒即又察覺到,打從丫頭們離開之後,這位易少爺頓時變得口不咳、手不抖、腳不顫,儘管神情略顯疲憊,仍難掩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勃勃英氣。
喔,不,應該說是霸氣,一種完全不同於他這個年紀的男孩身上該有的傲然與漠視一切的冷峻。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柳緞兒心中滿是驚愕,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兒,她那小小的新婚夫婿又說了下去。
「柳姐姐但請寬心,一年之後,不管騫兒如何,都會讓姐姐恢復自由之身的。」
只見他一邊與她交談,一邊閒適的從桌案上取來一碟核果,單手輕輕一捏,就崩碎了兩顆堅硬的核果,吃了起來。
「可是咱們得先把話說在前頭,這一年之內,無論如何,你都得聽從我的安排,絕不可洩露今日之事,知道嗎?」
這一幕大大不同於坊間流傳的驚人畫面,讓柳緞兒看得一愣一愣的,連眼珠子都瞠得極大。她怎麼也料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斯文又俊秀的易家男孩,竟會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這還沒完,那傳說中病重得幾度將歸天,經常連一口氣都喘不過來的易家小主子,在氣定神閒的吃完那盤核果後,又從容取來筆墨,洋洋灑灑的寫下一紙契約,之後微笑遞給她。
「喏,口說無憑。只要咱倆簽了約,就算是說定了,這段期間內誰都不許賴皮喔!」
人小鬼大的他,竟要求她在那份契約書上簽字捺印。
半張著嘴,愣愣地接過契約書,又看了看眼前的鬼靈精,柳緞兒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額上的冷汗也冒得更凶了。
天啦!她、她究竟是嫁到什麼樣的地方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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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冬季即將來臨。
兩名男子悄然躍入鎮國將軍府,園中如仙境般的美景旋即映入眼簾。
尚不及細賞,迴廊轉角處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兩人互看一眼,隨即提氣一躍,無聲無息的躍上屋頂。
不多時,兩道女子的纖影緩緩由迴廊另一頭走來,只見走在後頭的丫鬟懷中捧抱著一大疊衣裳,小嘴裡嘀嘀咕咕,直髮牢騷。
「小姐,才一個冬天,您就給姑爺做了這麼多衣裳,光是這疊冬衣,足夠讓姑爺穿到二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