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牢牢摟著雙腿騰空的小身子,殺氣四射地擺開戰鬥架式與大隊人馬對峙。
「來人,給我拿下!」所有士兵一擁而上,卻還來不及揮刀擺陣,就被北斗赤手空拳打得昏死在地。
北斗腳尖一挑,一柄士兵掉落的大刀騰入他手中。「你們實在犯了個要命的過錯。要來抓我就不該佩刀,否則你們就會親身體驗到何謂狂刀北斗!」
地牢內頓時爆出激烈打鬥,哀號與呼叫支持的尖嚷交雜錯落,凌亂棄置的火把在牢欄邊猛然爬升,照亮駭人的打鬥場面。
百靈什麼也看不見,她閉眼緊緊擁靠在北斗的頸窩,毫無恐懼、也不擔憂。
就此和北斗同歸於盡,她死而無憾。
第九章
殺出府衙地牢後,北斗如暗夜厲鬼般扛著百靈疾行狂奔。揚州城的深夜被這一波混亂驚破,家家點燈、人人訊問,只見官兵們如無頭蒼蠅似地到處搜捕,一無所獲。
百靈保持安靜地任北斗扛著,看他快如鬼影地飛竄著。身旁的景物由市街變成稀落住戶,由大道變為小路,山徑變濃蔭。
感覺到北斗渾身汗濕的衣衫,她開始擔心卻不敢開口。
他一定很累,可是飛奔的速度卻絲毫未減,反而更見靈活。
「娃娃,嚇昏了嗎?」他居然還能一邊逃命一邊問候。
「沒有。你會不會累?」
「關在牢裡不能動時才真的叫累。」現在的他快活得有如回歸山林的野獸。
「北斗,你打算逃到哪裡?你不怕山裡的毒蛇或迷路嗎?」
北斗豪邁地放聲大笑。「我可是個山賊啊!一旦進入野林,就是我的天下。」
百靈開心地伏在他身上感受那份震動,笑聲在她心中共鳴著。
直到北斗抵達一座房宅門前,才放她下來。
「這是哪裡?」
「被人棄置的糧倉。」停留揚州這些天,他早把城裡城外、山上山下的地形資料全摸熟了。「這兒本來有人家住,不過聽說全給鬼嚇跑了。」
他一說完,百靈火速緊貼在他身旁。
「怕啦?」
「才沒有。」她像抓救命浮板似的死揪著北斗。
「妳先進去等著,我去附近溪邊一趟。我快被我自己臭死了。」
百靈一看房內幾乎沒了屋頂的簡陋樣,滿坑滿谷詭異的乾草堆,彷彿隨時會有什麼從厚實的草丘內突然爬出來。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連忙巴在他身後。
「我就去那裡而已。」他比比不遠處的林間小溪。
「我要去。」
他們互瞪一會兒,北斗投降。
百靈像是進入警戒狀態的小動物似的,坐在最顯眼、月光最明亮的岸邊盯緊北斗,還不時左右張望,看看有無「可疑物體」出沒。
「妳是不是被我剛才的玩笑嚇到了?」
「怎麼可能。我──」她高傲的假笑突然轉為一聲抽息,雙手掩面。「北斗,你怎麼可以……我人就在這裡,你居然就……」
「啊?什麼?」他故作無辜地繼續脫光光。
她想罵他不要臉,卻又不敢罵,是她硬要跟過來的。可是方纔她怕在當頭,根本沒想到每個人洗澡時都會脫得一絲不掛。
她一直緊緊掩住眼睛,不敢妄動。
「北斗。」怎麼沒聲音了?「北斗,你還在嗎?喂!」
他該不會跑掉了吧?還是……沉到水裡去了?
「北斗!」她趕緊睜眼,卻完全不見人影,只見河岸一堆髒衣服。「北斗,你在哪裡?北斗!」
怎麼突然不見了?
「這樣就嚇哭啦?」一顆突然由她背後架上嬌小肩窩的大腦袋,嚇得她驚聲尖叫。
「你無聊、大混蛋!」當她回身狠捶在赤裸的胸膛上時,才想到要趕緊把眼睛閉上。「快點洗好身子,把衣服穿上!」
「好嘛。」北斗扁著委屈的雙唇乖乖進入溪中,悄悄地洗滌著。
「北斗,你還在嗎?」她還是沒膽睜眼。
「不在。」他開心地看著蜷坐在岸邊遮眼的百靈,真是入浴最佳解悶良伴。如果她也一起下來永浴愛河就更完美了。
「你……你說說話嘛。」幹嘛故意輕手輕腳地嚇唬她?
「好吧。大約在今年初春,這座糧倉的主人在這林子裡看到一條白影吊在河岸旁──」
「不要說這個!」
「喔,那說說寶月坊吧。娃娃,妳知道嗎?寶月坊中被我寵幸過的女人雖多,但我最好奇的還是媽媽的胴體。她那對豪乳簡直讓男人無法一手掌握,但她的腰和臀──」
「我不要聽你講那個!」
「妳很刁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可以說說以前為什麼會去當山賊啊。」
北斗頓了一下洗滌的動作,眉宇間的微妙變化正好被偷偷抬眼的百靈瞥見。
「那件事嘛……」他以一貫的笑容打發掉剛才的神情。「只能怪我少不更事、脾氣火爆又憤世嫉俗,所以才會誤入歧途啊。」
「為什麼憤世嫉俗?」
「因為以前我兩個妹妹生重病時,沒錢延醫,借到錢時她們早往極樂世界去了。我阿瑪當年在鄉試高中舉人後,卻差點因沒錢進京參加會試而放棄大好前程。這種鳥事我受夠了,索性乾脆當山賊去也。」
做不成大官,就做大賊!
「進京趕考……也需要用錢嗎?」她完全不知道,還以為讀書是好事,中了舉會有賞金可拿。
「光是中舉後要發給報喜者的紅包、祭祖的開銷、依照習俗開賀請客的花費就把我們一家整垮了。」
百靈錯愕地看著他開懷的笑容。
「我呀,那年還當場臭罵我阿瑪,沒事中舉做什麼,空有名分卻無利可圖,還得倒貼上全家家當,結果我被額娘狠狠甩了兩巴掌。」
她從不知道世上會有這種事,也從不曉得區區幾文錢的重要。
北斗說得雲淡風清,她卻聽得黯然神傷。
「喂,妳還在陶醉什麼?」北斗浴畢著衣,牽她回到破宅草丘上休息時,她仍皺著眉頭沉思。「知道我當過山賊,怕了嗎?」
她微慍地瞪他一眼。「誰怕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