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非抹去了沾在她眼睫上的雪花,再拍了拍微有僵意的面頰,本想今日的雪勢較緩了些,窩在房裡望雪興歎的她,總算是能出門活動活動筋骨了,豈料一入院裡,她就兩腳踩進軟綿綿的雪堆裡動彈不得。這下甭說是想練練劍了,依她看,這雪要是再多落個兩日,她的這個小院子恐怕就會被埋在雪堆裡看不見。
擱下手中的寶劍改去尋來鏟子,紀非認分地在雪地中鏟出一條出入的雪道,當她就快整理好這座小院時,自她頂上忽地傳來一陣羽翅拍打的聲響,接著在她身邊的一株老松,便自上頭落下一塊又一塊累積在松葉上的積雪,隨著雪塊重重落地,一抹黑色的身影也跟著落在她的腳邊。
她放下手中的鏟子,低首細瞧,眼前這一團黑的東西是隻鳥兒,又或許該說是只已成年的黑鷹,眼下渾身染血的它正緊閉著雙目,奄奄一息地倒在她的腳邊。
「小姐,這是……」聽見院中動靜的蘭總管,微喘著氣趕到院裡來。
她蹲在黑鷹的身邊輕問:「這附近可有獵戶?」
「記得應該是沒有的……」這座小山上因長年來都沒什麼獵物,大多數的獵戶都是住在鄰山那邊才是。
「你可知這是什麼造成的傷?」她小心地撥開黑鷹的羽翅,指著它血濕的胸口問。
「老奴不知。」也蹲下來查看的蘭總管,自懷中掏出了帕子就往還冒著血珠的傷處按壓。
「春姨,你將傷藥和紗布拿到我房裡去。」紀非彎身抱起失去知覺的黑鷹,配合著蘭總管的腳步,兩人一步步往她的院子移動。
「這就去!」
將黑鷹挪回房中,並緊急地替它救治了後,紀非望著一動也不動的黑鷹問。
「如何?」
「一邊的翅膀骨斷了。」蘭總管在桌邊的水盆裡洗去了兩手的血,「也不知它在斷翅的情況下是如何飛來的。」
她再看向負責包紮的春嬤嬤,「還有別的傷嗎?」
「只剩胸口那處傷。」
一直昏迷著的黑鷹,在他們打算將它自桌子上移下來時,突然睜開了雙眼,一對金色的眸子直對上了紀非的兩眼,它看了看四下,有些防備地瑟縮起身子。
「很疼吧?別害怕,再歇一會兒,我們不會傷害你的。」紀非伸手止住它的亂動,「春姨,你去雜物間找個竹籃子,順道再找些碎布來。」
「小姐,你這是要養它?」
「嗯,它這傷不治好可不成。」
春嬤嬤忙想阻止,「小姐不可,這鷹是野物,也不知它傷不傷人,若是它野性兇猛一一」
原本猶躺著的黑鷹,在她話未說完前,已奮力拍著另一隻未受傷的翅膀勉力站起,搖搖晃晃地走至桌邊來到紀非的面前,將一隻翅膀悄聲搭在她的手上,金黃色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瞧。
「你可會傷人?」紀非瞧了瞧它的舉動,微笑地看進它的眼底。
黑鷹下一刻即有模有樣地對她搖首。
「那你乖乖留在這兒養傷可好?」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聰慧的黑鷹再朝她點頭。
紀非笑笑地看著另兩人,「喏,它都這麼說了。」
「小姐,這鷹……聽得懂人話?」開了眼界的蘭總管,有些好奇地想上前摸摸它的翅膀,卻被它不客氣地拍開。
她一手撫著下頷,「看樣子似乎是。」
通體漆黑的獵鷹,先是瞧了瞧又擔心又害怕的春嬤嬤,再看看臉上雖在笑眼睛卻沒笑的蘭總管,它歪著頭似是想了想,最終踩著蹣跚的腳步走至紀非的身邊,抬起爪子往紀非的手臂上踩,在紀非的配合下爬上她的肩頭,選擇老老實實站在她的肩上不動。
對於黑鷹的舉動,紀非有些愕然,半扶半推地協助它站上她的肩頭後,原本她還擔心它的利爪會抓傷自個兒,卻沒想,黑鷹卻主動地放鬆了爪子的力道,光是靠著擺動兩翅來保持平衡,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比她還怕她會受傷似的。
「黑鷹留在我這,這事就這麼定了。」為了它的體貼,紀非朝兩名猶錯愣著的忠僕道。
既然決定好黑鷹的去處了,一隻裝有碎布的竹籃很快就被送進紀非的閨房裡,就近擱在紀非床邊的小桌上,擔心傷勢不輕的黑鷹會被這天候凍著,蘭總管還貼心地在小桌旁添了一隻小火盆。
當夜裡紀非在書房處理完公事回到房裡時,她本以為早該窩在籃裡歇息養傷的黑鷹,卻一反白日裡的聽話溫馴,時不時就拍打著傷翅想自竹籃裡跳出來。打算上床就寢的紀非攔了它幾回,卻怎麼也阻攔不了它離籃的決心,迫不得已,她只好將它給抱出來擱在床邊,哪想著地理位置黑鷹仍是不滿意,一心就是想跳下床往門邊去,這讓累了一日的紀非不禁覺得有些疲憊。
「你這是怎了?都快子時了,你不好好歇著還折騰些什麼?」她抱住掙扎不休的黑鷹,以為它是不喜歡籃子,所以打算將它抱進被窩內。
遭制住的黑鷹張大了嘴,卻始終沒有發出半點叫聲,只是一逕地想逃離被窩與她。
「睡不著?」她抱起它,低首看著它骨碌碌似會說話的雙眼,猜測地問。
它瞪了她半晌,閉上了嘴扭過頭去。
她想了想,莞爾一笑,「該不會是覺得彆扭吧?」
這回黑鷹連理都懶得理她。
「……或是你怕羞?」她繼續猜測。
它直接抬起沒受傷的翅膀掩住她的嘴。
「我說你一隻鷹羞什麼羞?」紀非直接把它這反應當作是默認,一手將它抱緊並拖進被窩裡,「快睡,天很冷。」
厚實的錦被遮天蓋地的自上頭蓋了下來,阻去了黑鷹逃跑的去路,同時也將它困囿在紀非溫暖的懷抱中。紀非小心地避開它的傷翅,一手按住不時亂動的黑鷹,過了許久,不僅是昏昏欲睡的她倦極了,就連被她體溫熏得暖烘烘的黑鷹也困了。
方入夢境未久,絲絲寒意就像是穿透了暖和的錦被,滲進了被裡也滲進了紀非的夢裡,長年來時時保持警覺的她隨即醒來,接著她便明顯地僵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