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一道醇厚的嗓,由她身後揚起……
「我那兒沒有毒。」
一字不漏,將倆人方才對話內容全數聽入耳裡的左靖南,唇角不斷微微抽搐,提醒道:「柳姑娘會有此猜忌,我並不感到意外。只是……你們談論的聲音實在太大聲了,別忘了,藥堂內還有問診的病患,不宜太過喧嘩。」
早在他為病患們看診之前,就聽見這倆人躲在藥台後,嘰嘰喳喳的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麼?待他一走近,這才赫然發覺自己竟是這兩傢伙口中閒嗑牙的重點人物!
這倆人,一個是藥鋪新聘的坐堂大夫、一個是司藥人員,在公開場合談論這種是是非非的話題已是相當不妥!然而這鬼ㄚ頭,竟還大大剌剌地將男人那極度隱諱的地方,一句又一句,深怕街坊鄰居會聽不到的音量,大大聲地問了出來,瞬間引來旁人陣陣側目……
眼見被活逮個正著,華甄多一臉尷尬,連忙推卸的道:「是柳姑娘硬要問的,不關我的事,我曬藥去了。」
說完,華甄多抱起腳邊一捆藥材,腳底抹油地閃人了,而柳絹兒仍是一臉坦坦蕩蕩,既不躲、也不閃,還當著當事人的面,直接求證。
「倘若你那兒沒毒,怎麼連一任妻子也保不住?」柳絹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硬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是意外。」
「五次都是意外。」她挑眉一問。
「四次。」他堅持,「還有一位活得好好的。」
「可你也不能否認,只消與你沾上關係的女子,似乎都沒啥好下場啊!」嚴格說起來,是生存機會渺茫。
「你也認為我會殘酷的害死自己的妻子?」他給了她一個戲謔的笑,但那眼神卻是深感無奈的。
他的神情變得很灰暗,當她發現他眸中的落漠與失意時,她突然有股強烈的愧疚感,後悔不該用那麼尖銳的語氣向他提出疑問。
糟,她會不會問得太過火了呀?
見狀,柳絹兒一張粉嫩嫩的小臉上,不禁堆滿了歉赧之色,正想開口道歉,眸光忽被堂外一抹由ㄚ鬟攙扶著進屋的纖纖嬌影所吸引,定睛一瞧,這才讓她發現,自己又遇上一位長安故人了。
劉芊芊,禮部尚書之女,打小倆人在私塾裡習字讀書時,就互看對方不順眼,經常設計惡整對方,彼此不對盤到了極點。
但那些小仇、小惡,並沒有讓她對劉芊芊懷有任何怨恨之心,真正教她與這壞ㄚ頭結下樑子的是,當年劉芊芊因氣不過被她小小惡整了一道,竟向自己的尚書爹爹告狀,說她是衰神托生、禍星轉世。
這讓原本就懷有私心的禮部尚書劉三郎一聽,竟把腦筋動到了她身上,遂而連夜向皇帝建議,讓不管年齡、外貌,均與原本擬定和番的公主相仿的柳家三女,取代出嫁異邦。
想當然耳,皇帝為了愛女,欣然同意了這項建議,而她那個貪戀權貴的爹爹為了家業更加壯大、輝煌,也應允了朝廷,達成了這一項殘酷的賣女協議。
一去六年,她在異域所受到的非人對待,曾經讓她生不如死,當她頂著嚴冬酷寒,由一位和親王妃淪為難民,背井離鄉流落異域,與野狗爭食時,她誓言,即使自己的肉體死了,魂魄也一定會回到長安來,向那些曾經利用她的自尊、年華、無憂的幸福來換取自身利益的惡人,逐一討回公道!
所幸蒼天有眼,一連串的不幸際遇,讓她在西域識得高人,不但習得一身奇幻蠱術,也讓自己得以遠路迢迢、再度順利重返長安城。
原本此次回到長安,是為辦妥師尊所交付之事而來,想到不冤家路窄,偏偏給她遇上了這麼一冤家,此仇不報,更待何期呢?
望著那一抹柔媚的纖影款款走來,柳絹兒心中醞釀了一番,菱唇略掀,嘲諷一道:「只怕那前仆後繼、願與左大夫締結鴛鴦之好,欲想為自己『製造意外』的人兒還是不少呢!」
聞言,左靖南不解的覷向她,還來不及開口尋問,身後即傳來一聲嬌滴滴的柔喚。
「左先生,您今日坐堂嗎?」
想那劉芊芊平日就是個刁蠻自大、盛氣凌人的官宦千金模樣,今日居然一改常態,細著嗓子、柔柔緩緩地說話,一對狐媚的眸兒還時不時勾纏著左靖南的目光,讓一旁的『舊識』柳絹兒見了,著實在心中暗暗嗤笑!
這死ㄚ頭片子,打小就懂得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外貌與家世討好自己喜歡的人,想不到六年不見,這女人狐媚的功力也增色了不少,看著她凝覷左靖南的神情,好比在她碗裡的一塊肥肉一樣,令有意壞她好事的柳絹兒,忍不住出招了。
「今日藥館由我坐堂,就讓我為姑娘看診吧?」柳絹兒故意擋在左靖南之前,一陣搶白。
只見那禮部尚書家的僕人如主子一般,也是個看人下菜的角色,驀見跳出了個鬼難纏,立刻就機伶伶地回頂了一句。
「就憑你?」但見那ㄚ鬟小小年紀,氣焰卻不小,一對眸子上上下下瞟了柳絹兒一圈,不屑地冷哼了句:「女子如何能坐堂診病?況且我家小姐金枝玉葉,豈容讓一個師出無名的小小郎中診病?」
「郎中?」還小小的?最可恨的是,竟還敢說她是師出無名?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倘若師尊在此,以為他老人家會白受這個氣嗎?正想發飆,替師尊討回一點顏面的柳絹兒,又聽見一抹嬌柔軟嗓,低聲下氣地向她陪不是。
「對不住,小ㄚ頭口無遮攔,姑娘千萬別往心裡頭去。」劉芊芊完全展現出自名門閨秀的大度,話聲清悅動聽,儀態嫻雅,軟言的解釋:「只是我這病症長久以來都是讓左先生給診治的,論病歷,我想左先生應該會多瞭解一些。」
一個軟釘子丟來,頓時堵得她氣噎,而那ㄚ頭卻從頭到尾連瞄都沒瞄她一眼,一雙眼睛像是被盯住了,死死黏在左靖南那傢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