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股正義感有些蠢,可她心裡還是放不下。究竟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詭異角色?
……傷腦筋。每次一思及這些問題,就會連帶想起朱雀那日綿長無盡的擁吻。她已經嚴厲反省、鄭重警告過自己了,還是控制不了隨時浮上的邪念。
她實在不喜歡那種被人碰觸的感覺。不知是朱雀的碰觸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好像……有某些連她都不瞭解的自我漸漸甦醒。那是很奇怪的感黨、很陌生的自己……「連我都快認不得你了,穆蘭。」
「是嗎?」她淬然抬頭。有人也跟她有相同感受?
「你總算回魂了。」額勒春俯身對著石椅上的她苦笑。「心不在焉的穆蘭,溫溫吞吞的穆蘭,一肚於心事的穆蘭,你在想什麼?」
她傻呼呼地眨著眼,望一望身處的涼亭秋景,發現詩社的朋友們早散在庭院遠方詠詩賞菊,而她擱在膝上的詞集,正被額勒春由地上揀起。
「發什麼呆呀你!」和她同來湊熱鬧的弟弟巴英沒好氣地叫道。
啊,對了,這是她詩社朋友的王府,她們約好要一起寫本應景的仲秋詩集。雖然她在詩社裡向來是個沉默而模糊的存在,向來只有在一旁聽別人熱絡激辯的份,缺乏主動參與的熱情,但心不在焉到這種地步,就太失禮了。
「如果不想待在詩社裡的話,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要!」她忽然緊張萬分地拒絕額勒春。「我想……待在這裡,就待在這裡。」免得在家中又忽而碰見要掐死她的陌生侍衛……額勒春的溫柔中漸露擔憂。「穆蘭,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騷擾你?」
她渾身僵住。他知道?
「我看哪,不是那個小光又來強迫她買那些破爛畫卷,就是慈善堂的人又來跟她討錢。」
「沒有!巴英,你別亂說……他們沒有……」
「你不能一味地任人予取予求。況且,慈善堂已經由皇太子接手,他們豈會缺錢經營?至於那個乞丐小光,你還想買多少垃圾堆在書房裡?」他婉言相勸。
「小光他很認真,做的也是正經生意……」
「那是你的看法,那小子一點也不正經。除了向你賣畫,他還向某些變態大爺賣他自己。」
「什麼呀,那小子怎麼那麼髒!」巴英惡得都皺起俊臉。
穆蘭一時也傻住。賣自己?小光是男孩呀,他賣自己什麼?
「那種人所處的世界和我們完全不同,你別太一相情願。穆蘭,不是婚姻大事才講求門當戶對,交朋友也得講求門當戶對。」額勒春柔聲說道。
「對啊。像我,就從來都不跟比我差的人交往。」巴英傲然昂首。
「你從小生長的環境和那些人不一樣,就不該和他們走太近。你連怎麼提防別人都不清楚,又該如何保護自己?」
「就是嘛。」巴英早就這麼認為了。
穆蘭委婉地保持沉默,不敢出聲觸及額勒春一再被巴英插話的隱隱不悅,所幸他修養尚佳,無奈地笑笑就到遠處賞菊的女孩們中對詩比詞去也,省得攪壞情緒。
「春五哥真不愧是宗室出身的,不管怎麼看都很有氣質,連平平淡淡的長相都變得十分耐看了。」至於巴英自己嘛,憑著家族卓越的俊美血統,本來就已天生麗質,所以只要再補補氣質就更完美啦。「我現在缺的,就是春五哥的那種感覺。」
「可我覺得他老把人當傻子看……」每回見到她都不忘挑點事來耳提面命一番。
「因為你本來就是個傻子,欠人罵。」他坐沒坐相地癱在涼亭石椅上,翻著詩集冊頁辟哩啪啦響,反正手癢,閒著也是閒著,「我倒覺得他說得對,人與人交往,一定得門當戶對,絕不可跟比自己差的人接近。」
「你覺得很高尚的那些人,他們也可能基於同樣理由拒絕接近比他們差的你。」
「你講什麼屁話!」他一被人說中要害就會出口成髒。「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就閉緊你的嘴巴!」
是他自己一直要跟她講話的……「幹嘛,你賣什麼可憐相?」看她這副德行他就忍不往產生欺壓良民的快感。「我交代你寫的文章寫好沒?」
「還沒……」
「搞什麼呀,我前天不是就把題目給你了嗎?」
「可是……那是阿瑪開給你的功課,實在不應該……」
「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寫,現在突然要我自己寫,豈不馬上給阿瑪識破咱們的秘密?」
「但阿瑪好像已經在起疑了,我覺得……」
「不要咿咿啊啊跟我囉唆啦。」蚊子叫似的,煩死人了。
「你要是不寫,我就不幫你擋那些天天上門找你的信差!」
穆蘭登時嚇白了臉色。」我……我沒有說我不幫你寫啊。」
「那就快快寫好,早早交卷,不要拖拖位拉地耗時間!」瞧,他兩三下就把穆蘭搞定了。雖然其它姊姊們向來不買他的帳,但他對付穆蘭,用根小指頭就綽綽有餘。「喂,那些奇怪的信差到底找你幹嘛的?」
「你問他們啊……」她退縮地囁嚅著。「我怎麼知道?」
「問個頭呀,那些傢伙嘴巴一個比一個硬。什麼朱雀大人的信差。」哼,他最不爽有人敢比他強!
「巴英,他們……昨天有上門來傳話嗎?」
呃,這一想他才注意到,「對喔,那幫人一直都天天來求見,昨天怎麼沒來煩我?」
顯然她避不見面的伎倆開始奏效。老實說,她自願成為朱雀麾下一員的那一刻,就後悔了。越接近朱雀,她越覺得莫名地心慌意亂。
他實在是個很奇怪的男人。打從認識朱雀,無論是他利用她進宮那次,他的法術被她送給二姊和皇上那兩幅畫給破壞的那次,他分別擄走她和小光的那次……每次的他,都對她顯示出極度的不友善。
那他上回為何在馬車裡吻她?
一個男人親近他喜愛的女人,是浪漫的事。但朱雀對她,則沒什麼喜愛可言。他的親近,也因此充滿威脅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