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心被動地跟著男人的舞步,逃離大人物們的包圍與注視。男人像個老師,熟練、優雅地帶領她旋舞。她一步也沒出差錯,天生舞者,每個完美動作都和著〈Lavieenrose〉。
女歌者慵懶悠唱,好似EdithPiaf原音重現,樂隊托纏那歌聲,音律柔飛,柔飛成雲雀,環啊環地,繞上白雲青天。跳舞的人們光閃閃,身上、臉上,一派迷離夢幻。
「很好。」跳了幾段,男人笑語。
拾心揚起長長的睫毛,濕亮美眸映著男人的臉。他正凝視她,嘴角噙笑,俊逸臉容多了抹破壞斯文的興味。
「你也是公爵嗎?」夢囈般的嗓音,不像她發出的。
他們說,那些出身蘋果花嶼有歷史、有名望家族體系的人,都會被賦予「爵」稱。這些「爵」瀟灑不羈,舉手投足魅力滿滿,風度翩翩——
「你跳得非常好。」
轉圈、滑步,拾心的眼底蕩漾玫瑰花影,男人是其中焦點。
「你也是公——」
「你叫拾心,是嗎?」男人表情耀眼,打斷了她。
拾心恍惚三秒,聽見自己的名字,譜上藍調般的男人嗓音,倦倦地、懶柔地迴響著。
「拾心——很迷人的名字。」男人說話時,唇角始終上揚,目光也未自她臉龐偏移。
拾心盯著他——他心情很好,寫在臉上,宛若他就是壽星,但她知道,他不是,她想問清他的身份,為什麼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把她的名字發得那麼好聽。
「拾心,十顆心,你可以擁有十個男人——」
她訝然,美顏躍上不可思議且迷惑的表情。
「你絕對有這個資格,教所有男人拜倒在你裙下。」男人說辭大膽,彎移肘臂,吻吻她被他掌握的右手。「我被你迷住了,拾心。」
拾心僵住,美眸睜得圓圓大大。
「腳步別停,會被撞上。」男人繼續引領她跳舞。
拾心被他帶著,閃離旋近的人影。
他們舞著玫瑰人生,直到一曲終了,彼此交握的手依然沒放開。他將她的手緊緊抓住,笑而不語地凝視她,眼神很深、很柔。玫瑰人生餘韻在她耳裡、腦裡傳繪一幅圖,圖裡,他們已經不像是在跳舞。
他看著她眼睛,俯低俊顏,對她喁喁私語。「我是藍君特。」
他的名字,熱熱地,烘暖她耳畔。
拾心臉龐微微一偏,感覺碰著男人說話的唇,她不敢再多動半寸,屏著呼吸,靜靜地聽他說——
「你有玫瑰色耳朵,真可愛。」
拾心忍不住輕顫。「你是誰?」嗓音也在顫抖。
他說他是藍君特。她知道。他是穿白西裝的另一個藍家哥哥,他笑臉對她,正是凌老師講的,和善的藍家人。
「藍君特。」她呢喃他的名字。
「記住我,拾心——我是藍君特,不是什麼變態公爵。」準備再次吻她的手,這回,他要吻在她掌心。
「不要戲弄賓客。」一個無禮的聲音冒犯了他。
藍君特轉過頭,斜挑唇角,瞅睨信步而來的藍獲。「阿獲,你不常出席這種場合,舞步都給忘了,剛剛差點撞上我們,這樣對我們、對你的舞伴,是非常失禮的。」指指藍獲後方五公尺處,靜候第二支舞的美女。「女士在等著你。」
「現在是交換舞伴的時間。」藍獲說著,將手伸向拾心。
拾心呆住,回眸循望藍君特,像求助。
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一下,藍獲抓住拾心的手。「可以嗎?」與其說邀舞,這比較接近挾持。
樂隊新曲未奏,藍獲大掌往拾心腰後覆,推得她離他胸膛好近。她抬頭看他,他馬上移動,跳起舞。
他們的舞姿太奇怪,不標準。樂隊也遲遲沒聲響。
「好像沒有人在跳舞……」拾心訥訥地說,舞池裡只有他們兩個在動,其它皆靜。
沒有流影,光幕密裹著他們。肢體好難伸展,拾心整個人被藍獲給限制著,他帶她轉向窗邊、繞過廊柱,偏離舞池,才越來越像在跳舞。跳一曲月光下無樂之迷舞,臉龐在曖昧中忽隱忽現,突然,他停住腳步,像要把她推開,卻是拉得更近。
她的臉頰貼上他胸膛。「我沒有學過這種舞步——」
「藍君特是說謊高手。」
無人的露台,他們聲調格外清晰。她聽見了他,他也聽見了她。他的心跳沉沉穩穩,感覺有熱度,透在她頰上。她臉紅了。他托起她的下巴,俊顏一寸一寸低懸,很近地看著她。
「拾心——」這個冷臉藍家哥哥喚她的名,讓她難以自抑地渾身晃顫。
戶外涼意絲絲,雖說蘋果花嶼比她過去待的地方溫煦,甚至稱得上炎熱,海風一吹,還是使她裸露在小禮服外的雪白肌膚泛起細微疙瘩。
藍獲摩了摩她的肩頭。「冷嗎?」
拾心搖首。
「你在發抖。」他說,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謝謝。」這是禮儀訓練的成果反射,她低下頭來,輕聲道:「但,為什麼?」
藍獲摸摸她冰涼的臉頰。「風很大。」
拾心昂抬臉龐。是啊,風很大,把他的頭髮吹亂,隱然變了個人,線條都柔了。不知打哪來的燈光擦過他頰側,一綹髮絲發亮地垂擺在他顴骨上,她伸出手,幫他把亂髮撥理了一下。
「不要旁分,比較帥。」纖指擦碰著他的額頭。
他握住她,輕輕地摩她的指節,她這才意識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她將他的紳士髮型徹底弄亂了!海風也沒她過分,她弄得他看起來像個放蕩不羈的海盜!他明明是寡情公爵形象……
藍獲俊顏凜然,不說一句話。
「對不起。」拾心抽抽被他掌握的手,雙頰蒙鍍月色仍顯出緋澤。
藍獲不放開她,瞳眸閃映兩簇金輝光點。拾心禁不住他直勾勾的視線,想把臉轉開,他便又俯低一寸,眼睛追著她。
「拾心——」
「嗯?」這時,她急著應聲。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們這是第一次見面,不該獨處,尤其在這座可聽見海聲的無人露台,花香散逸,氣氛詭異……她其實有點怕,在她弄亂他的頭髮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