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平宮,是她從小住到大的,歷劫歸來,她應該很想念才對,難道是因為月色太冷?她一點也沒有因為熟悉的景物而平復心緒,反而想起了在羅賽族領地那時,在聖山那時,儘管大漠一片蒼茫,天地悠悠,離家千里,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孤單……
「不破。」慕容霜華摸摸狗兒閃閃發亮的毛髮。「你的主人到底在想什麼?」她說著,忍不住都有點哽咽了。
不破舔了舔她的臉頰 …想起主人終於回到家那時,總是拿著一塊女人的手帕給她嗅著,然後對她叮嚀道:不破,記得這個味道。有一天你要替我保護她 …一踏進炎帝城,就知道這個女人是手帕的主人 …又嗅了嗅慕容霜華,舔掉她臉上的淚水,親暱地以頭頂蹭了蹭她。主人的交代,她一定使命必達!而同一時間,宰相府,藍庸之意外地看著這麼晚還沒睡,而且又在發怔的兒子,揉了揉眉心。
「既然放不下,何不講明白?」雖然皇室和他們關係很好,但也不是這麼擺譜的啊!
向來警覺性極高的藍非竟渾然不覺父親到來似的,直到聽見聲音才有些倉促地將握在手中的方帕收進懷裡。
想來父親似乎以為他仗著藍家得聖寵而不知輕重,他撇過頭,臉上卻出現一抹彆扭難堪的神色。
「我只是明白了她有權選擇她想要的。」而她的選擇,不一定得是他。
說是這麼說,但他那模樣讓做父親的很清楚,根本是鬧彆扭來著。然後藍庸之終於搞懂了……這小倆口在鬼打牆啊!
只會哭泣數花瓣的話,她就不叫慕容霜華!
這藍非是怎麼回事?親過抱過摸過了,現在想抹抹嘴不認帳是嗎?她可是女皇,哪有這麼好打發!
慕容霜華索性借口身體微恙休息兩天,又把藍家父子叫進宮裡替她批奏章。對此滿朝文武當然有聲音,覺得不妥,但她就是要讓他們去說!那兩天是她被綁架以來難得真正清閒的時光,像過去一樣看看書,蒔花弄草,逗逗狗兒、鳥兒,把自己狼狽的疲態好好地一掃而空。
然後,第三天,她容光煥發,一身白底織金龍袍……前幾年,老愛對皇室起居禮儀下指導棋的禮部老尚書告老還鄉……跟她沒有關係唷,呵呵呵。新任尚書嫩得很,她把龍袍改成白底織金,禮部還恭恭敬敬的潛她擬了昭告天下的詔書,不外乎什麼聖女皇帝以無瑕為美德之類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辭,總歸就是圖個名正言順。
啊,早知道她就順便把金冠改成白玉冠。金光閃閃的,俗氣死了!幸好平日在宮裡也不戴金冠,她愛怎麼穿就怎麼穿。
慕容霜華在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當下一彈指,宮女立刻捧來兩大把雪白月季與牡丹,一左一右地簇擁著。大辰沒有日日御門聽政或早朝的規矩,早朝一個月兩次……,至於御門聽政,就看當朝皇帝有多勤勞嘍,她是打定主意往後五天才召開一次,反正奏章她天天批,有大事再召人進宮商議就成了。
來到御書房所在的朝陽宮,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沒打擾到大清早就進宮來替她批奏折的藍氏父子,靜靜地帶著宮女走進配殿,坐在鋪了紫底織金蒲團的金絲楠木寶座上。宮女把清晨時剛剪下來,一朵朵碗大的白月季與牡丹插在兩旁景泰藍彩雲翔龍團鎏金花瓶裡。
她默默地翻著書冊,手上的象牙鏤窮百鳥圖寶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振著,直到宮奴來報,驃騎大將軍覲見。
「宣。」她合起象牙扇,大眼忍不住瞥向御書房。
帝國驃騎大將軍霍青雲,可算是如今大辰武官之首。大辰軍隊分為府軍與禁軍,府軍是國家的軍隊,由驃騎大將軍統領;禁軍……或稱御林軍,則是皇帝的軍隊,設有禁軍總統領,位階與驃騎大將軍相同,都是正一品武官。
原本的禁軍總統領在她遭到綁架後,被慕容黎冰換了個肯聽她話的……就是她不換,前任總統領也沒臉再待在那個位置上,嫡公主被人從炎帝城直接綁走這種事,他難道不用負責嗎?但如今她那位恐怕是大辰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姊一退位,這名才上任一個冬季的禁軍總統領也知道新皇定然容不下他,立馬便請辭了。
算他識相。
霍青雲對於女皇在配殿召見他,而不是在正殿的御書房,看來有些詫異,但謹守本分地沒有表示什麼。經過一番對談之後,霍青雲大概也猜到女皇今日他入宮是有特別的事,果然沒一會兒,慕容霜華清了清嗓子,笑意盈盈地朗聲開道:
「霍將軍,行軍打仗這方面我沒有多大的經驗,這方面還是得向霍將軍請教。」
「陛下過謙了,末將不敢當。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是末將職責所在,陛下有何事困擾但說無妨,未將必定知無不言。」
帝國驃騎大將軍,倒是很懂得功勞越大,在主子跟前腰桿要越軟的道理,尤其還是她這位年輕的主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再老、功勞再高也是臣,都要看皇帝臉色,不懂這道理的就讓他們告老還鄉去,她可不想把心思耗在和老臣鬥法上。霍青雲懂得不把軍隊裡那套帶到官場上,在歷代武官中可是相當難得,如今國泰民安,防的就是鄰國的小動作與邊境的安寧,作為府軍統帥,最要緊的是能在朝廷與軍隊的需求間斡旋,可以的話她還不想讓霍青雲太早告老還鄉。
慕容霜華起身在殿內緩緩踱步,視線有意無意地瞟向御書房方向。「你覺得……藍參將,在帶兵方面,如何?」
霍青雲再守本分,心裡也忍不住一陣嘀咕。敢情女皇陛下這是要他扮黑臉來著,對像還是他一向認為將來在軍中大有可為的晚輩!他能怎麼著?
可以的話,他希望他兒子是藍非……這句話能老實說嗎?想必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