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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開鹿欄的高聲吆喝自遠方響起,隨即上百隻肥美壯碩的梅花鹿狂奔而出,引起了所有人的興致及注意力,全都掉了方向朝熱鬧非凡的壯觀場面湧去。
「宣慈,等一下!你……」雍華急忙跟上去。
宣慈一個冷測的回眼狠瞪,嚇白了雍華的臉色,也打散了她繼續發言的勇氣。「你怎麼也在這兒?」
「我?我一直都待在這兒啊。」雍華簡直不敢相信,難道他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你就繼續待著吧。」宣慈連「哼」她一聲都不屑,冷酷的轉頭就拖著懷中拚命掙扎叫喊的亭蘭離去,完全不把身後雍華絕望而傷痛的哀泣聽進耳裡。
「你放開我!別碰我!」無論她如何使勁全力掙扎,對宣慈強悍的行動完全沒有影響。形勢與力氣上的懸殊,令她更加痛恨自己的無能。
「我一定要你把話說清楚!」宣慈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固執與狂怒,他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他就是無法忍受亭蘭如此排斥反抗他一種來自她心底真正的排斥,切切實實的反抗,不知為何,他就是感覺得到,而這感覺竟引發他前所未有的焦躁與不安。
「宣慈,你放手!快放開我……不要碰我……」亭蘭由怒喊轉為慟泣的嗓音,震住了一直拖著她往小亭前行的粗暴行為。
他冷靜的低頭看向亭蘭淒艷哀絕的神情,儘是揉人心腸的嬌弱淚顏。他仍無法平息自己狂亂的氣息,吐出急促而沉重的白煙,在入冬降雪的嚴寒中分外鮮明。
他在幹什麼?宣慈皺著眉頭,萬分疼惜的放開那雙被他箝得通紅顫抖的小手。看她哀憐可人的模樣,無助的撫著自己紅腫的手腕,更教他的心一陣抽痛。
他到底在幹什麼?
宣慈雙眉閉緊了雙眼,仰頭重重地深呼吸好幾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氣息與情緒,才漸漸恢復了平日的鎮定和理性。
「亭蘭,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要靠近我!」她像受了傷的小動物,對宣慈微微朝她邁進的一小步,都會產生莫大的恐懼。她也完全不掩飾自己哀慟的容顏,就讓眼淚不停的在臉上狂洩而下,自她雪白的下巴滴在衣襟上,滴入雪地中;或自臉頰滑落至紅唇上,順著她豐潤下唇的中央微陷處,一滴一滴化入雪地裡,宛若消失了的珍珠。
「誰欺負你了,亭蘭?」他被眼前令人驚艷的景象懾住,也被亭蘭發自內心的痛苦懾住,那份痛苦彷彿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陣陣痛楚。
「就是你!就是你這個討人厭的大混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傷痛到最高點,竟像個小孩似的哭鬧著脾氣。
「我什麼時候對不起你?我上次不是還說過我要娶你,絕不會──」
「娶我?!你竟敢說你要娶我?!」她滿臉淚痕的彎身抓起薄薄的雪和泥塊就往宣慈身上猛砸。「你有沒有想過雍華?你有沒有想過元卿?你永遠都只想到你自己!」
「我為什麼不能只想到自己?感情當頭,哪有那麼多心思去顧慮別人!」他受不了亭蘭死都不肯放下的沉重良心包袱。如果今天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兩人都已各自嫁娶,那這良心的包袱還背得有理。可是目前兩人都只是各自被父母訂下了婚約而已,沒情沒愛的,甚至根本沒有任何道義好擔,亭蘭為什麼死都不肯放下心頭這塊不必要的疙瘩?
「我最討厭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最恨你這種凡事都自以為是的人!我恨透了再跟你玩無聊的把戲,我根本就不屑跟你們豫王府一窩混蛋交往!」她一邊大哭大罵,一邊挖著泥石雪塊亂砸,挖到指甲內已微微見血也絲毫不覺。
「你不是真心這麼說的。」她砸來的雪石泥堆對他而言無關痛癢,但方纔的話令他冷下了臉龐,也僵直了身子,雙拳緊握,蓄勢待發。
「我不是真心這麼說?」亭蘭冷哼,停下手與他對峙。「你以為你有多瞭解我,宣慈貝勒?所有遊戲統統到此結束!我對於已經玩膩的遊戲沒興趣再瞎攪和,如果你還意猶未盡,請自行找別的女人代替。我打定主意就是要嫁給元卿,你少來破壞我的名譽!」
「你根本不愛元卿,你愛的人不是他!」否則亭蘭的淚不會如此老實的狂流滿面。
「對,我不愛元卿,可是我就是要嫁他。婚約歸婚約,愛情歸愛情,可是你一樣也管不著!」不是的,若不是對宣慈動了情,她不會如此痛苦;若不是心頭填滿的全是他的影子,她不會對婚約如此躊躇不前。
「你心裡明白你愛的是誰,不用在嘴上跟我強辯。」
「的確不用跟你強辯。因為咱們各娶各嫁,兩不相干,根本沒有再耍嘴皮子的必要!」亭蘭一聲怒吼,轉身就跑回愛馬。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元瑛還是雍華跟她說了什麼?宣慈並不認為亭蘭爽直單純的性子會莫名其妙的就引爆了所有擔憂、愧疚、不安與矛盾的諸多衝突情緒。
宣慈這一稍稍停頓,才驚覺遠方的亭蘭正跨上馬背,打算離去。
不行!事情沒搞清楚前,誰也別想離去!
亭蘭完全不顧身後元瑛與雍華的叫喚,也沒注意到快步飛奔而來的迅速身影。她想回家,只想回家狠狠的大哭一場。
她一踢馬腹,收緊韁繩就駕著奔雲疾馳而去,淚像冰冷的刀一樣滑過臉龐,向腦後飛去。
傷害別人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她傷到宣慈了。雖然他口中的話語十分堅定、心底也十分自信,對她的瞭解更是深到令她想不顧一切奔至他懷裡相擁。但他的表情卻洩漏了他剎那間受到的打擊。他明知她在作假,明知她在胡謅,明知她說的全不是真心話,可是假話也會傷人。她刺傷了宣慈。當她見到宣慈方才眉頭輕蹙的驚愕雙眼,一句句肯定的話雖擊碎她的謊言,卻擊不碎被她刺傷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