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一位青年才俊,配上嬌滴滴且才情出眾的木紫嫣,即便是 最會挑毛病的碎嘴之人,亦不得不承認是樁美姻良緣,才子佳人龍鳳之盟。
那木俯垠之所以攜女到鐵心山莊盤桓數旬之久,除了是為齊鐵生賀壽之外,最重要 的即是在齊鐵生壽誕之日,為紫嫣與寒谷這對小鴛鴦完婚。
雖時值溽暑,但依山勢盤旋而上的鐵心山莊,卻是蔭涼湫溢,渺渺若現於群山鏢遠 的山嵐之間。陪著老父在山莊內曲折的小徑間疾行,木紫嫣襯著父親的愁容,一句話兒 也不敢多言,只是提著那些藥劑,沉默地走著路。
除了蟬聲和許多不知名蟲子此起彼落地奏起合嗚之外,一路行來全都寂靜無聲,即 使是偶爾擦身而過的侍僕婢女們,也都是匆忙走避,個個低頭疾行,整個山莊內瀰漫著 一股緊繃的氣氛。
來到距主屋有一段距離的一棟小屋前,木俯垠伸手扣了扣門上以生鐵鑄成的門環, 沉重的篤篤聲,在夏日午後聽起來有種肅穆之感。
門呀咿一聲地被往內拉開,從幽暗的房間內,迎面傳來撲鼻的濃重藥味。見到木俯 垠父女,那個雖已有一番年歲,但仍矯健俐落的中年婦人,立即端起那盆充滿惡臭的污 水,低垂著頭地走出去。
在門口與她相遇之際,紫嫣屈膝地朝她打了個揖問安,她卻一如往常般的側身避了 開去,如同每回紫嫣到鐵心山莊時的情況一樣。
尾隨老父走進屋內,紫嫣不由得回頭猛瞧著那位健美婦人的背影。她應該就是雨矜 嬸母吧!望著她瘦削卻挺得很直的背脊,紫嫣不禁回想著這些年來所聽聞到的流言傳說 。
據說這雨矜嬸母是齊鐵生正室王夫人的陪嫁丫鬟,王夫人嫁到齊家三年多,一直未 有身孕,反倒是這陪嫁丫鬟珠胎暗結,懷了齊鐵生的骨肉。
雖然肚子逐漸隆起,但這雨矜並未如一般下人們所預料的母以子為貴,被封為側室 ,或直接取代了王氏小姐的夫人地位。在鐵紀如山的齊鐵生沒有表示之下,這雨矜仍只 是一名婢僕,跟其它人一樣做著粗重的活兒。甚至不只是她,連她所生下的壯丁,亦是 個跟其它下人們一塊兒吃飯練功的雜役,全然沒有身為齊鐵生嫡子的特殊待遇。
自幼至今,每回隨老父到鐵心山莊寄居,紫嫣都是以對嬸母之禮向她問安,但她也 總是沉默地笑著避了開去。似乎相當安於她身為侍婢的職分,靜默的做著份內事。
走進被重重帳幔遮掩得幽暗森涼的房間,在眼睛已能辨識屋內大致情形之後,提起 湯藥罐,紫嫣緩緩地來到床前,同那個斜躺在床頭的清瘦老人打個揖問安。
「是紫嫣嗎?」垂掛且充滿藥味的帳子,將他的臉遮掩住了一大半,但那充滿冷峻 權威的聲音,卻仍是一如往常的宏亮。
「是,公公,是紫嫣在此,公公今日可感到舒適些了?」將藥罐裹的湯藥倒入碗裡 ,紫嫣必恭必敬地將之端到他面前。
「唉,妳真是越來越酷似妳娘親了……想當年我初初識得孟荑之時,她也是在妳這 般年紀……」
陷入了自已的回憶之中,齊鐵生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少有的和藹光彩。
「公公識得我娘?」對這自已從未聽聞過的消息,紫嫣大惑不解地轉向背著雙手, 傲然地佇立窗畔的父親。「當然,妳可知十五年前的冬天,妳就在鐵心山莊外出世?」
「我知道,那是爹娘行醫途經此處,遇雪暴而動了胎氣,所以生下紫嫣。」
「嗯,妳知不知道何以我和妳爹會將妳許聘給寒谷那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 直以為妳爹早已將那些恩怨全都拋到腦後啦,沒想到他竟仍是記恨在心……」強撐起虛 弱的身子,齊鐵生指著默然不語的木俯垠,吃力地一字一句說道。「世事如浮雲蒼狗, 無法盡如人意呵!」
「誰說我記恨來著?依你和孟荑的主意,我答應讓紫嫣嫁入你鐵心山莊,你說我還 不夠寬宏大量?」憤怒得如頭被激怒的公牛般不停地山鼻孔中噴著氣,木俯垠不停地來 回踱步地嚷著。
重重地歎幾口氣,齊鐵生露出個你知我知的笑容。「木俯垠,你我二人自幼即親若 手足,同拜陰山癲怪為師,那癲怪生性多疑善變,我們師兄弟可說是吃盡苦頭,才得以 全身而退,藝成下山。這同甘共苦的情分,我齊鐵生從未有一日敢稍忘,即便是孟荑「 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妳以為妳夠清高,能兄友弟恭是嗎?錯了,你可知我這前半生 幾已被你和孟荑所毀!你們明明已暗許終身,為何又要令孟荑答應與我成親?這些年來 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滿肚子晦氣,難道我木俯垠會聘娶不到妻室,偏偏要去奪人所愛?」
掄起拳頭不住地敲擊著牆壁,木俯垠像狂濤嘯吼般的仰天大吼。
「俯垠,這件事我們誰都沒有錯,我們都鍾情於孟荑,雖她心繫於我,但你卻醫治 好她老父的沉哥重症,在那種情況下,我……我們實在無能為力啊!」
「無能為力?這些年來我怎麼地無法忘記,雖然我得到了孟荑,她卻是個沒有心的 活死人,因為她的心全都放在你身上。我是她的夫婿,卻像個陌生人,她格遵為人妻的 責任,卻只是以報恩的心態看我這個大恩人。而你現在卻告訴我,你無能為力!」腳步 踉蹌地跌撞到床前,木俯垠湊返到齊鐵生面前,咬著才由齒縫間一字一字地迸出話來。
「那你要我怎麼辦?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木俯垠是何等光彩,治好孟荑老父的多 年重病,婉拒任何酬謝。而我呢?雖然是陰山癲怪的大弟子,但師父生性古怪,對我們 這些徒弟授業,向來只傳給秘訣心法,可未曾領著我們操習術業,雖已習藝期滿,卻仍 是一知半解。邽族民性驃悍,加以恩怨分明,當孟荑她爹起意將她許配於你時,我們哪 有說話的餘地?俯垠,這麼多年過去了,孟荑的墓木早拱,你就別再鑽牛角尖了。畢竟 ,你還有幸,至少能擁有孟荑數年光陰。」感謝地揮揮手,齊鐵生氣喘吁吁地急撫著自 已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