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笨丫頭,平日不懂得觀言察色也就算了,最近還老愛在她耳邊念叨,像只圍繞在她身邊的大號蒼蠅似的,還讓不讓人耳根清淨了?
有時候她還真懷疑,蘭兒根本是爹爹故意安排在她身邊的一顆棋子,整日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吱吱喳喳的,活像是老媽子似的,是爹爹派來說服她早日出嫁的催婚使者!
見主子一臉慍色,若再繼續捋虎鬚,等一會兒倒霉的,大概就是她了!
深恐大難臨頭的蘭兒,不禁吐了吐舌尖,小聲嘟囔道:「蘭兒知道有些話小姐不愛聽,但蘭兒也是據實以告嘛……」
說到這兒,她不得不再給主子提個醒,「前些日子,老爺不才說了,小姐若想接掌家業,就得先成親嗎?既然如此,小姐首要之務,不該是找一位願入贅柳家的夫婿嗎?」
這一句話,如同一記回馬槍,當場刺得柳綾兒心口直淌血。
想起她那整日只想招個贅婿好接手家業的迂腐爹爹,明明已經慘賠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卻還是不死心,天天想著怎麼拐個好賢婿過門,簡直頑固到了極點!
「夫婿?」柳綾兒冷哼了聲,「世人都知道,咱們柳家招的可是贅婿,是個能為我柳家所用,並兼可傳嗣的工具。」
不光是這樣,那老頭子還言明了,他未來的賢婿還得是出身名門,不然也得儀表堂堂、博學多聞、文韜武略、卓爾不群……唉,光憑這麼一長串擇婿條件,她這輩子若想嫁人,怕是比登天還難了!
試想,天底下會有哪一戶顯貴人家,會昏了頭、瞎了眼、滅了心,願意把自家優秀孩子,白白送給人家當贅婿的?
況且──
「這年頭只聽聞女嫁郎,還未聽過郎嫁女的,就算有,這樣可遇不可求的人物,讓我到哪兒尋去?」
「那也說不准呀!」蘭兒喳呼又道:「別的不說,就憑小姐一張西子嬌容,還怕長安城內的名門富家公子們不為你傾心?再說了,今日我們不就為了向月老祈求一段好姻緣而來?」
「唉,別提了。」為了滿足爹爹的願望,也為了早日給自己覓得如意郎君,這些日子以前,她都快把長安城內內外外的寺廟門坎給踏平了。
其實,她還在娘親肚裡時,曾經被安排過一樁婚事,可惜她那無緣的未婚夫婿命薄,年紀輕輕,十四歲就歸了西,無奈她這個「未亡人」落得今日這般窘境。
話說回來,就她個人擇夫的標準而言,也不算貪心呀!
一不求名門子弟,二不求高官權貴,只要家世清白、人品高尚,就是給她一位落魄貴公子,她也願意接受呀!
豈知,一連數月,別說有人願意登門求親了,就連個鬼影子也不見!讓她不禁深深感歎,這天下之大,男子成千上萬無數,哪一個是她的如意郎君啊?
長歎一聲,柳綾兒意興闌珊地往停在廟門外的轎子走去,正想打道回府的當兒,赫然瞥見不遠的山坡頂上倏地揚起一陣滾滾黃沙,似乎有某個「物體」從山頂滾落下來。
「咦?」那是什麼呀?
隨著那「物體」越滾越快、越滾越近,依稀可見一片滾滾沙塵之間,出現了一個人形模樣的黑影。
不一時,那一團不明物體滾至眾人面前,在翻轉了幾圈之後,終於淒淒慘慘的停了下來。
一片靜默之後,隨之而起的,是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呼──
「天啊,這、這是個人嗎?」
「他是怎麼摔下來的呀?」
「他好像先是絆了一跤,然後就跌下來了……」
「哎呀,看樣子好像還是個書生呀!」
撞見這荒謬一幕,「驚訝」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柳綾兒現下錯愕的心緒,觸目所及,地上全是散落的書卷、畫冊、字稿,還有被摔成好幾截並四散的墨條和幾支毛筆。
除此之外,在摔成一堆散亂竹片的書篋旁,還躺著一具……呃?一位看似書生打扮的男子,他身上那件補丁處處,破爛得都可以拿來當抹布的長衫,此刻看起來更是慘不忍睹,只剩下兩支袖子還掛在肘上,其它則全都磨破成了碎布條,狀況十分慘烈。
男子瘦削臉龐上沾滿了泥濘和草屑,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看上去很是狼狽。
第1章(2)
這時,柳綾兒意外發現,一張碧箋隨著男子跌落山坡時,不偏不倚地飄落在她裙邊。
好奇心起,她隨手拈起紙箋,只見箋上寫著幾行詩文,字跡蒼勁有力──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這是李白所寫的「將進酒」,詩文之意是指人生短促世事無常,不如借酒消愁解除心中的抑鬱,同時也流露了懷才不遇和渴望用世的積極思想與感情。
難道,這男子也有相同的境遇?
柳綾兒將疑惑的目光緩緩從手中紙箋,移向躺在地上的陌生男子。此刻男子雙眸緊閉,朗眉深蹙,神情看上去很是痛苦,渾身癱軟的倒臥在地,口中不斷喃喃細語。
見狀,柳綾兒招來僕役,吩咐道:「阿福,趕緊看看。」
「是,四小姐。」僕役上前搖搖那名男子,喊道:「公子!你沒事兒吧?有沒有傷著哪兒了?」
男子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唇邊唸唸有詞,不斷低語著。
甚為不解的柳綾兒,又命道:「蘭兒,你去聽聽,看那人都說了什麼。」
「是。」蘭兒點了點頭,在男子身邊跪坐了下來,彎著身子,將耳朵靠近男子唇邊,聚精會神地聽著。
不一時,在聽出男子一聲聲充滿痛苦而壓抑的囈語之後,蘭兒臉色微微一僵。
「他都說些什麼了?」柳綾兒好奇問道。
「小姐,這位公子從頭到尾就光說三個字。」
「哪三個字?」
蘭兒抬起頭看向主子,將男子所說的話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說出來:「我好餓、我好餓、我好餓……」
一名年輕大夫坐於床榻旁,經過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取來筆墨,開了一張藥方,交給一旁的丫鬟,細心囑咐道:「這位公子脈象微弱,舌苔焦紅,是肝火太旺之故,應以清肝祛火,寧心安神為治。切記,此帖藥材須用水煎化後服食,並且以文火熬製,萬萬不可用旺火煎煮,以免失去了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