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些跟他私交較篤的朝臣們,三三兩兩言不及義地安慰著他。
「多謝諸位的隆重情誼,只是張某今日得罪張家父子,此後恐還會有吃不完的苦頭 。諸位還是請回吧!值此非常時期,諸位還是盡早和張某人畫清界限,免得惹禍上身才 好。張某現下只希望老天有眼,讓張某早日見到他張家父子的報應!」
眾人一聽皆默然不語,以張氏父子今日氣焰,要拉他們下馬恐怕非易事,況且明天 天明之後,張虎就要迎娶皇上最厚待的玥妍公主,這若再加上夜夜在皇上枕畔細語的張 貴妃,這張家父子、姊弟三人,便已障蔽了皇聽,要想令張家父子好看,簡直是比登天 還難。
在彼此互相歎息,六神無主地對視無言中,誰也想不到,報應竟是這麼快就來臨了 ……***
夜色正濃,矗立在街尾的張家渡客棧,卻仍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張家渡並非 開張在河溪渡口,也不是因著老闆姓張,據說這客棧的掌櫃的,當初是在個叫張家渡的 小地方擺渡維生,某日救了位遠遁到此躲避追兵的壯漢,因而身價大漲。
這位掌櫃的所搭救的不是別人,正是忙著幫忙父親打拚天下的李世民。他傷痕纍纍 地來到渡口,面對後方滾滾煙塵,他焦急地找著渡江的法子。
「壯士,我渡你過河吧!」將船搖到李世民面前,船夫和善地向他招著手。
「船家,你可知我是誰?」
「我是誰、誰是我,與我何干?你過是不過?」
在渡到對岸後,船家根本不收世民那少得可憐的一點兒碎銀,反而伸手至懷裡掏出 個又大又亮的銀錠遞給他。
「壯士,好好營生去吧!」
乍見那枚銀錠,李世民的眼睛徒然圓睜,不解的望向道貌岸然的老者。「船家, 若你有這麼多的銀兩,又何必在此渡船維生?」
「老朽在江南開了幾家當鋪,看多了被賭場搾光了而到鋪子來求現的眾生,故收了 鋪子。到此渡口,每日只渡一人,希望能為這世間多救一人,多留一吋淨土。」
面對渡船老人的清高,個性豪逸的世民忍不住一擊手掌。「好,船家,難得你這份 匡正天下的善心,哪天本王助父王奪取天下後,必頒老丈金牌,准老丈在京城橫行無阻 ,以報老丈今日解難之恩。」
「好說,壯士,他是事成之後,可別忘了今日允諾,老朽必會親至皇宮討賞。」
及至李淵建國後,老翁果然親自到秦王府找李世民,謝辭了豐盛的封賞,他只訂了 塊小小的地,蓋了座客棧,名就叫張家渡。
有了秦王且後來即帝位的李世民的封賜,自此張家渡在京城裡聲名大噪,王公貴族 時興沒事就去泡盅茶,叫幾個小點,弄一、兩壺酒,大夥兒閒磕牙。即便是平民百姓, 也都會吆喝吆喝,到張家渡消磨消磨時間。
自有當今皇上背書,張家渡便是鎮日通宵人潮洶湧,燈紅酒綠,在靜謐的皇城中, 形成一方異幻之境。
為祝賀玥妍公主的婚事,長安城裡裡外外都籠罩在一片歡欣鼓舞、絃歌不輟的昇平 景象。平時就已是歌囂不歇的張家渡,此時更是熱鬧得如建醮酬神拜拜似的萬頭鑽動。 堂倌及跑堂的小二們,忙得恨不得在腳下穿上哪吒三太子的風火輪,陀螺般地穿梭在眾 多賓客間。
當張虎率著那班狐群狗黨們抵達張家渡之際,在辨認出張虎潛越身份而使用的緋紅 色轎子時,堂倌們莫不提心吊膽,只怕這爺兒們又不知要鬧出些什麼禍事了。
「掌櫃的,咱們張公子要找個清靜些的廂房,你快去預備預備,莫要怠慢了我們皇 上的新嬌客。」說是狐假虎威,抑或是狗仗人勢,那幾個仰仗張虎鼻息的落魄書生,個 個大搖大擺地晃進張家渡,吆喝著苦思不出對策的堂倌們。
「這……實不相瞞,今兒個小店生意特別好,所有的廂房都已經被貴客租用光了。 若張公子不嫌棄,臨窗那張桌子倒也十分幽靜。」陪著笑臉,掌櫃的由櫃檯後頭踱了出 來,語氣雖相當平緩,但話中卻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但那班豹狼虎豹般的走狗們,卻不理會他的解釋。
「你好大的膽子,不去探聽看看我們張公子是何許人也,普天之下,除了即將成為 駙馬爺的張公子,還有誰配稱貴客?」說著說著那兩個為首的走狗們,已經動手去揪起 一桌桌正談笑飲酒共娛的客人們。「你,你,還有你,看到張公子大駕光臨了,還不趕 緊起來讓座!」
大手一揮即將那些桌面上的酒菜杯盤全掃落至地,那個滿臉瘢痕的書生,已經捲起 他寬大的袖籠,諂媚至極地連連擦著板凳,而後涎著笑臉地迎向張虎。
「公子,這椅子學生為你擦乾淨了。」
但張虎卻自鼻孔間噴出幾聲冷笑,他以扇子支開那名巴不得低下頭親吻他腳趾頭的 投機分子,歪歪斜斜地往那間最大也最幽雅的廂房走去。推卻那些試圖攔阻他的小二, 張虎睜著他的倒三角斜吊小綠豆眼兒,陰沉沉地盯著那個仍怡然自得地喝著酒的高壯異 族男人。
但看他目光炯炯,天庭飽滿高聳,髮色不是如平常人般墨黑,而是如駱駝毛色般淺 麻褐,濃密的粗眉下,竟是雙深紫色的眸子。
由於此時期早已有大量胡族,來自西域、高昌、龜茲諸國,間接也受波斯影響。長 安居民對異色毛髮膚態的他族之人,早已見怪不怪。更何況是隨父在朝混日子的張虎, 只是這廝向來厚顏無恥,且目視甚高,對他族來使倔傲無禮,且私吞貢貨,諸族使節因 他父親之勢,只得忍氣吞聲,未料這狐假虎威的紈待子弟卻總為之沾沾自喜。
在沒有人可以規勸他的情況下,張虎也就越來越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