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憐就可憐到那個要嫁給這人渣的公主。嘖嘖嘖,這眼看著公主就要守活寡 囉!」
「喲喲,我說阿根啊,人家公主守活寡干你啥事呵,瞧你緊張的!」
「咦,我只是說說而已嘛,你……」
聽著部屬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台著槓,旅棋唇畔露出個神秘的笑容,將腰畔繫著的酒 壺拿起來,仰頭喝了一大口,以手背緩緩地擦著溢在唇畔的酒液。
酒精一再催化之下,令他的腦袋已經有些沉重,對於自己帶這大隊人馬跑到這個雜 鬧的酒肆的原因,已不復記得,只隱隱約約憶及是小妹海棠,但究竟是為什麼而來,他 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了。
剛才聽到那些部屬和酒樓中其它賓客們的言談間,他倒想到了個絕妙好計,只是他 尚未來得及著手去辦,那卑鄙的張虎,反倒自己先誤傷自個兒的命根子。
但他海涯孤鯊可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打退堂鼓的人,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計策好極了 。趁著酒意,他立即決定照計畫施行,準備給那個口出狂言的混帳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雖然身為異族,但旅棋自恃連當今皇上都要對他康家忌憚三分,他康旅棋何曾受人 如此輕慢侮辱?此仇不報,不但他忍不下這口氣,更何況是那些他統御眾多的部屬。
卯時未到,剛過寅時,東方初現昕夕,遠遠尚有幾顆寥寥星子在西方未及墜落。煦 煦陽光正逐漸地加強熱度,長安城在燦爛金光的照射下,又展開凡夫俗子和王公貴族共 有的一天。
而在這煦煦昱昱日光初起時,不少人的命運,卻因而走上了不同的另途……
第四章
窗外陽光透過薄棉紙糊成的窗花,灑進形成各種花樣的色塊。坐落在那面光亮的銅 鏡前,姬澐重重地歎了口氣,並將那些放在托盤上的花鈿拿起來,在其它宮中來的侍女 為她梳高的髮髻上,插滿了以金玉做的簪釵,還有犀角梳篦做為裝飾,以及各種剛採擷 的新鮮花卉。
而後,她在臉上敷鉛粉、塗胭脂,一如長安城及宮中后妃女官們所流行的:用赤丹 脂塗臉頰,取其貌似錦繡,所以叫繡頰。
加上青黑色的黛眉。用金箔、紙、魚骨、鯛鱗、蜻蜒翅膀,茶油花餅做成精巧繽紛 的花鈾,她拈起兩片紅圓形的貼在頰上,再以幾片綠尖形的花釵貼在額間和鬢角,嘴角 則用幾瑰花形的黃媚子敷上,而後,她靜靜地凝視著銅鏡中那個幾乎要辨識不出原來面 貌的女郎。
穿著因漢代趙飛燕而來的留仙縐紋紅裙,穿上因高祖賜緋而專程以米紅織錦縫成的 衣,衣上繪滿深深淺淺的花朵、雲紋、渦漩及野鳥圖案。再罩件大袍,同樣是艷麗的絳 紅色調,繪繡有灰色野禽、白獸加灰爪、黑目、尾有五彩斑紋的吉祥物。
袖端緣條為淺棕黃色、藍綠花色的雲紋,裙腰高高束起她纖細的腰肢。她深深吸口 氣,將那把極為銳利的匕首,以革套包好,偷偷纏繞於腰際,而後轉向門外等候著的公 公們。
「公公,玥妍準備妥當了。」接受為首那位內侍總管公公迎頭兜下的紅色頭蓋,姬 澐現出了絲淒涼的笑意。「公公,玥妍是不是該起程入宮叩謝皇二叔及祖父大人恩典? 」
「公主,原定由公主入永壽宮叩恩的行程有變,皇上體恤公主出嫁勞頓,且太上皇 龍體欠安,所以就免了吧!著令公主直接由佛寺出嫁即可。」
聽到公公的回話,被那塊大大紅布蓋著的姬澐為之一愣,她緊緊地握住匕首,久久 沒有言語。
「皇上有令,倘使公主想入宮觀見太上皇,待公主出嫁後三朝回門之日,再入宮覲 見不遲。」
在稚幼的小太監扶持下,姬澐幾乎是全身僵硬地被扶進那座龐大冷清的鳳輦之中。 她的手仍握著那把匕首,如此用力得手背上青筋盡現了,都還不自知。
不得進宮,她所抱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都幻滅了,冷汗潸潸地自她全身不停流下,不 一會兒即將她身上層層疊疊的嫁裳全都濡潤了一大片。
雖然身為玥妍公主的侍婢,但姬澐一天都不敢稍忘殺父亡國之仇,這些年來她時時 刻刻地期盼著能有那麼一天,殺掉那個在她眼前將她阿爹斬首的仇人——李世民。
得知玥妍公主被賜婚之後,她日日夜夜地苦思著可以進宮接近李世民的機會。當初 來傳達聖旨的公公們,千真萬確曾提及公主需於出嫁之日入宮叩恩,所以她為這一天而 興奮難耐,誰知……想到滅國殺父之仇難報,淚水隨即如斷線珍珠,一顆顆地滾落紅 灩灩的頭蓋,在她簇新的嫁袍上,流下一條條明顯的痕跡。
***
得到桑奇的快馬通報,道洛立即收拾行囊,輕車簡從地自洛陽快馬加鞭趕回長安。
或許是接近元宵了,各個城市燈火輝煌,張燈結綵,鼓樂喧囂,踩高蹺和舞龍隊, 戲場綿延八里長,看熱鬧的人和表演者,將街道擠得水洩不通,使得道洛得花好一番力 氣,才能擠進那些狹窄的巷弄,回到賭肆之中。
「主子,辛苦了。」親自打了盆水又沏了杯茶,桑奇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神色。
「你說有碧璽的下落了,在哪裡?」來不及洗臉喝水,焦急地拉起桑奇的衣襟,道 洛難掩焦慮地連聲追問。
「主子先靜下心聽奴才回話,主子回京城這一路上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同以往的異狀 ?」
「今日是玥妍公主下嫁張丞相獨子張虎的日子,主子,奴才前些時日已經稟告過主 子了。」
「這我知道,但碧璽……」
「主子,奴才們已經搜遍這京師中大大小小的佛寺,甚至連京城外的佛寺道觀庵寮 亦沒有放過,但都找不到主子所形容的佛寺。昨兒個晚上,聽說在張家渡酒樓發生了件 趣事,使奴才感到好奇,所以派了探子去探。」將昨夜張家渡中張虎的糗事說了一遍, 桑奇還是慢條斯理的今道洛幾番都要忍不住開口催促他,但仔細想想這桑奇做事不是沒 有定見之人,他終於還是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