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即位為太宗,次年改元貞觀。至此,大唐天下的歸屬既定,他便展開整肅異己 的工作。原東宮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的舊勢力受到圍剿,建成與元古的妻妾被充公 為宮人,並授與如尉遲敬德之類,在玄武門兵變時助他且為之打先鋒的功臣。
至於子嗣,全都格殺勿論。一時之間腥風血雨,使整個長安城人人噤若寒蟬,唯恐 被誤認為與建成或元古有牽連而被誅殺九族。偌大的長安街頭,百姓見面也只能對視搖 頭,快步急趨。只怕話說多了,被無所不在的密探給逮到,項上人頭搬家不說,還要誅 連九族。
在一波波的大屠殺之中,卻有了兩個漏網之魚,即彼時受宣進宮陪伴高祖的玥妍及 她的幼弟李裕。按宮中禮制,諸親王公主非受詔不得進宮。但因玥妍是高祖最寵愛的 小孫女兒,再者阿裕為建成太子的子嗣,倘建成太子即帝位後,小小的阿裕就是貴不可 言的親王了,在巴結逢迎的情況下,宮內宮外的內侍護衛,便都對玥妍偷攜幼弟入宮的 做法,睜隻眼閉只眼了。
玄武門之變發生之際,高祖正帶著玥妍姊弟泛舟於宮城西北隅的海池。聽到近侍們 慌慌張張地來報噩耗,幾乎嚇呆了的李裕鑽到了桌子下,戰慄地說不出話來。從祖父那 頓時似乎老了十歲的表情中,自幼熟讀詩書的玥妍,當下立即明白自己和幼弟的性命, 正如蜉蝣般渺小,隨時都有面對死亡的可能。
隨著越來越多探子回報的消息,玥妍跟阿裕面面相覷。據報太子所居的東宮和元吉 所駐的齊王府,已經是一片火海,傭僕四竄。至此,玥妍當機立斷地拉著幼弟,雙膝噗 通地跪伏在祖父面前。
「爺爺,玥妍跟阿裕的命就操在您老人家手上了。」放聲大哭地引起已經呆若木雞 的李淵注意後,玥妍抽抽噎噎地說著。而還懵憧未識事的阿裕,一心只想著藏在袖籠裡 的蛐蛐見弟弟大禍臨頭了還如此貪玩,玥妍立即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使得阿裕也哭得 涕淚四縱。
「唉,玥妍,妳二叔個性勇猛,寡人平庸,連這大唐江山都虧他多有建樹。我早已 揣想以他的個性,必然會對皇位的傳承多起紛爭,只是沒料到事情會發生得這麼快…… 」沉吟了幾秒鐘,李淵以袖子掩著臉,哽咽地說道。
「爺爺,雖然二叔戰功彪炳,但我爹跟三叔罪不及死啊,更何況還連累了家中的僕 役。
以二叔暴戾之性,倘使他殺紅了眼,必然要對玥妍及阿裕趕盡殺絕。普天之大,能 救我二人性命者,只有爺爺您啊!」趴在李淵的膝蓋上,玥妍悲悲切切地哭訴著委屈。
「玥妍,好歹你們也都是我的骨肉之親,妳二叔他或許會念在手足之情,放妳二人 一條生路。」
「爺爺,剛才公公已來回報,在東宮和齊王府,所有親王公主俱已遇害,假若二叔 知道我姊弟在此,必然不會繞過我倆,求爺爺作主,救我們兩條小命!」聽到外頭傳來 雜沓的吆喝及步履聲紛至,玥妍情急之下,更是緊緊地抱著祖父的小腿,苦苦地哀號 著。
「玥妍……」李淵伸手輕輕拍著孫女兒的肩膀。對這種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的慘事 ,他是看在眼裡,心頭直滴著血。他私心裡不間斷地希望建成、世民、元古三兄弟能效 法古人兄友弟恭,享有棠棣爭輝之美,沒想到……還想不出什麼較妥貼的話來安慰玥妍 ,那廂殺氣騰騰的秦王李世民,已經在精壯衛隊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將海池給重重包 圍了。
望著那個邁著躁急步伐、虎背熊腰且聲若洪鐘的男子,玥妍姊弟嚇得連連打著哆嗦 ,緊緊相擁地蜷縮在祖父腳下,面無人色地盯著這位逢年過節,總是賞賜不少瓜果碎銀 給他們這些子侄輩的二叔父。
「父王……」朝李淵拱手為揖地參見後,世民一轉身見到了瑟縮地盯著自己瞧的玥 妍和李裕姊弟,他皺起了眉頭,微微舉起手,身後個個面孔兇惡的親兵們,立刻虎視耽 耽地向玥妍姊弟靠近。
「爺爺、爺爺!」抱住李淵的腿,玥妍另只手緊拉著正被衛兵們按著要離去的阿裕 ,她發出了淒厲的吶喊。
「世民,你眼中可還有我這為父為王的存在?」震怒地看著年幼的阿裕在衛兵和玥 妍的拉扯中嚎陶大哭,猛力一拍桌子,李淵大喝。「他二人都還是你的子侄……」
「父王,他們兩人俱是亂逆建成之子,兒臣今日所為乃是替天行道。」示意手下放 手,世民仍然倔傲地站在那裡,朗聲地為自己行為辯護。
「你說建成及元吉謀反,你有何證據?」
「父王,建成和元吉串通父王最寵愛的張婕妤,意圖在父王臨幸張婕妤所居的掖庭 宮內玉華閣時,狙殺父王,辛虧他們事機不密,被兒臣所派密探得知。」
聽著二叔如此編派著父親與三叔的不是,玥妍憤怒得忘了害怕,她緊握著雙拳地沖 到世民面前。
「不,我父親與三叔到玉華閣是為了要與張婕妤共商為祖父暖壽之筵,決計不是意 圖謀反……」
「後宮是何等重地,妳父親與三叔竟敢擅入,光憑這一點,即是對父王無禮。更何 況是與父王寵妃私通,悖戾當道,實是罪無可逭。」世民說到最後,伸出手掌,五指 疾抓,結結實實地箝住玥妍纖細的頸子。
掙扎著想要脫離世民那如鷹爪般的手指,玥妍使盡吃奶之氣,卻還是無法撼動世民 的手指半分。困難地自喉間嚕嚕地發出些氣塞聲,她渾身如寒冬枝頭倖存的枯葉,漲紅 了雙頰地瞅著一旁的李淵。
目睹姊姊痛苦掙扎的慘狀,任手裡提著的她蛐蛐罐墜地而發出巨響,年方十歲的阿 裕對著世民的腳,又踢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