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來談茶吧!看你能懂多少?」素腕一揚,善烹茶的仰月會意地取出茶具,又往小火爐裡添炭、往紅泥壺注入泉水。
一開始趙筱攸對杜雲錦的話半信半疑,出身不怎麼樣的她哪會識得什麼是好茶,就連娘家是天下聞名茶商的她也不敢自稱是茶中行家,僅能大略指出幾種極品茶葉。
可是接下來杜雲錦卻如出自茶香世家一般,言之有物的一一細數各茶種,從慈溪的鐵觀音說到武夷的青心烏龍,再由洞庭東山碧螺峰、原名「嚇煞人香」的碧螺春,講至有茶王美稱的白毫銀針……
趙筱攸越聽越感興趣,也跟著附和幾句,兩人越談越投契,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午膳,喝著茶水配糕點也不覺腹中饑乏。
她們直聊到金烏西落,由茶葉談到相關茶製品,平時只覺得成天身子發懶的趙筱攸雖有些累卻捨不得休息,目光益發明亮,透著前所未有的鮮奇光采。
第五章 吃貨大少爺(1)
「然弟,你該去探探杜姨娘,說不定你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她讓人有種挖寶的感覺。」挖得越深越看不透,蒙上一層薄薄的紗幕。
「挖寶?」那個只會扯著他袖子哭的杜姨娘?
「那是一座寶山,必讓你不虛此行。」善於挖寶的人定能挖出埋在最深處的寶藏,豐足一生,她相信然弟也會和杜姨娘相當契合。
「你確定不是拿我當憨子耍?因為我把你那三弟當眾當龜孫子打,還搶了他的相好?」
沐昊然一臉不正經地說起和小舅子爭搶百花樓花魁的事,眼梢帶了點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風流,成為順利摘得頭花的入幕之賓,他不得不說確實有幾分愉悅滋味,那花魁手段之好,連他這個花中生手都回味再三。
但這一切也僅限於床榻間的溫存,柔膩的軟玉溫香狠狠嘗過幾回即可,女人不能寵,一寵恃寵而驕,世間繁花千萬朵,還沒哪一朵能讓他百嘗不厭,流連忘返地想獨佔。
趙筱攸皺了皺眉,打人搶花魁……他這神情皆不懼的狂傲性子何時能改?
道:「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有時真正的寶藏在瓦礫堆裡,你得細心的翻找才能找出璞石美玉。」
聞言,他嗤笑道:「杜姨娘是塊美玉?」妻子果然病重了,兩眼開始模糊,竟看影成花。
趙筱攸面露異彩地輕笑,「我也曾看走眼了,以為那是塊劣石,總之我不想你錯過了。」
她刻意不把話說白了,有著他去猜測,說得太明則少了一分尋幽探秘的趣味,箇中滋味要由人去尋訪才有趣。
「筱攸,我不缺女人。」尤其是早就摘過的青澀果子,少了風味,多了澀口,食之無味。
杜雲錦是他的小妾,他還會不清楚她是什麼性情的女人嗎?除了眼淚比旁人多外,一無長處。
趙筱攸又掩口笑道:「所以我才說是寶山,只能說你從不曾挖掘到她真正的好。」
沐昊然狂肆地一勾唇,「那又如何?不過是養在後院的花花草草,我想要她時,她就得好生伺候我,我煩了她,便識相的滾遠點,我沐昊然的女人還要我好聲好氣的哄著不成?」
「那可不一定,這個杜姨娘……不太一樣了。」她也說不上哪裡不同,人還是那個鮮花似的美人,但談吐、氣度、性情,乃至於豐富的學識,簡直是另一個人。
「哪裡不一樣?」長出三顆頭還是生了六條腿,前陣子還是那樣,難不成不過生場病人就會變了?無稽。
「她的笑容很……」趙筱攸忽地一頓,水眸流轉,「想從我的嘴裡套話?然弟長了本事,不愧是商人本色。」夠奸詐。
沐昊然臉上沒有詭計被揭穿的懊惱,反而笑得恣意。「再美的女人我都瞧過,還在意園裡的一朵小花嗎?」
「就當是替我去探病吧!那天我瞧她還咳了幾聲。」能推他一把就推一把,好過日後遺憾。
眉一揚,他不予置評。
趙筱攸輕輕一歎,她對這個表弟兼丈夫是極為憐惜的。
沒娘的孩子能不苦嗎?雖然有祖母的疼惜,但終究取代不了親娘,能做的有限,老夫人的孫子不只沐昊然一個,再疼他也要顧念另一頭,再說人家的娘可是個厲害的主。
沐昊然從不向人說出心中有多苦,他一味的張狂,放浪形骸,縱情於環肥燕瘦的脂粉堆裡,讓酒氣、美色掏空心中的煩躁,好似這樣就能忘卻一切煩憂。
長子當家天經地義,早該將權力下放的父親卻遲遲不肯將家業傳給他,說是公平對待,對兩個嫡子同樣看重,甚至說為了提升沐府生意,讓兩個兒子相互競爭。
因茶商趙家嫡女趙筱攸是沐昊然的正妻,因此沐老爺將茶業的經營交給他,而次子沐昊文之妻是官家之女,在地方上頗有份量,能在生意上多有照拂,因此沐老爺把織錦這一塊給了他,考驗兩人的經商能力,再從中擇出繼承者。
可是誰都曉得,如今的趙家是群雄割據,從長房到七房子孫爭產爭得厲害,誰也不服誰,你扯我後腿,我潑你污水,亂得分不出心神來扶沐昊然這個外甥兼女婿一把,因此兩兄弟從妻子娘家獲得的助益落差不可說不大。
「大少爺,你真要去看杜姨娘呀?」趙春出自趙家,他對大少奶奶的忠心是無話可說——挺她到底。
「多事。」那是妻子的意思,不是他的。
從清雨閣出來以後,根本沒把妻子的話當一回事的沐昊然正打算回到自個的居處雲擎居,可是不知哪來的一陣邪風吹來,鼻子一動,聞到一絲微嗆的焦香味。
本來就有點餓了,而且快到了用膳的時辰,他原是想朝大廚房而去,瞧瞧江南名廚準備了什麼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誰知循著香味而去,竟非大廚房的方向,眼前這月洞門上的豎匾是「遺花院」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