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濕濡著臉頰,涼透入心,讓苦思的腦袋有短暫的空白──短暫空白之後,是靈光乍現的醒悟!
唇角笑意飛揚,越來越明顯。
「沒關係嘛,任何事都不先問我,愛做就去做,任性得令人髮指,哼哼,要任性,誰不會呀?」
螭吻由水簾晶牆間抬頭,第一件事,便是試圖去解鎖魂圈。
鎖魂圈看似薄碎,彷彿輕輕一扯,就能毀去,到螭吻手上卻異常堅韌。
螭吻試了好久,手腕已磨紅,鎖魂圈仍穩穩纏錮。
「只是想魂體脫離,有這麼困難嗎?!我這具身體……想逃想躲,連走出大門口都不行,哪能上演離家出去失蹤記?」
是了,被軀殼所拖累,螭吻行動近乎不便,他才想到,不妨暫時魂軀分離,以輕巧的魂體活動。
再找處地方窩藏,留張字條,寫著「「等你把掠食丹吐出、銷毀,我就回來了」」,看是驚蟄倔,或是他倔!
主意是打好了,執行上,困難重重。
扳不開,敲不壞,咬不斷,正當無計可施,又得苦想其他方法之際,螭吻眠尾餘光瞄見了救星,還是最大、最強的那一顆!
他無暇細想,招手猛喊:「三嫂!三嫂!這邊!你到這邊來一下!」
螭吻口中的「三嫂」辰星,正行經龍骨廊,停下步伐,眸光極淡,投來不甚熱絡的一眼,對照螭吻的諂笑,她淺然得冷漠。
「幫我一個小忙,舉手之勞!」
辰星走來,眼神詢問:「何事?」
「替我劈開這個。」螭吻與起雙腕,又指指脖子和腳踝。
既是對方請托,她也不加遲疑,更不過問。
昔日戰鬥天女,對戰區區幾個銀圈,像撕碎紙張一般,不費力氣。
螭吻就是欣賞三嫂這種人,俐落,爽快。
要是遇上小參她們,定是你一言我一語,嚷嚷著:「銀圈不能取下呀!你會魂飛魄散!我去叫你哥哥過來」──囉哩叭唆的。
反觀三嫂,不多話,不多嘴,對不在意之事,多問一句都嫌懶,能讓她笑、讓她留神、讓她關注的,獨獨三哥。
恐怕她連鎖魂圈有何作用,都不曾去想。
反正不是套在三龍子身上之物,她不關心。
而且幫完,不等人道謝,轉身又走了。
螭吻顧不得嚷謝,身軀微晃,有種迷離之感。
「還不能脫離,我得去留字紙……」搖搖晃晃,似醉酒之人,攀扶牆柱,一步一步拖著身軀,朝回房方向去。
沒了魂魄的軀殼,頹代石桌旁,不知已有多少時辰。
桌上墨硯翻倒,桌面一片狼藉,汁液沿邊角滴落,染在螭吻發消,白絲間摻雜著濃黑。
那是驚蟄看見,最肝膽俱裂的一景。
無論喊出多少次的「小九」,那雙眼,未曾再睜開過。
桌上字條,只有三個字:「掠食丹」。
字跡潦草,寫得多匆促,「丹」字間的那一點,甚至來不及落下。
龍骸城,再度紛亂,此回風暴,越發強烈。
「又是你,對吧?!你又把小九捉哪裡去了?!」四龍子揪起驚蟄襟口,拳畢高,就要落下。
「同一招,到底要耍幾次?!」六龍子眼露冷光,拳緊握著,劍芒捏在掌心,幾乎壓抑不住。
「上一回,也裝得很無辜,讓我們沒懷疑到你身上,這一回,抱住小九喊兩聲,扮扮深受打擊,又想騙我們?!」二龍子沒六龍子的好耐性,電掣力已入手,凶狠朝驚蟄後頸,劈砍。
驚蟄動也沒動,懷裡是冰冷的螭吻,那溫度,凍得無法思考。
電掣刀抹斷勁子之前,大龍子撥動水箜篌,水弦擋下電掣。
驚蟄半綹髮絲被削斷,飄然墜下,驚蟄仍是沒有動作。
不閃,不躲,不迴避,若無大龍子出手,驚蟄此刻已該身首異處。
「大哥!你阻止我幹嘛?」二龍子不滿。一刀劈死禍害,豈不省事。
「殺了他,小九的下落,能去問誰?」
「驚蟄。」三龍子叫了一遍,沒有回應,他更加強硬:「驚蟄!」這一回,也與四龍子一樣,揪住他一角,沈聲問:「小九呢?」
對……
小九呢?
他抱在懷裡的不是小九,沒了魂魄,它只是具肉身。
「小九人呢?」驚蟄不答反問,要三龍子回答他。
「你還有臉問?!」四龍子重揍他一拳,拳勁狠厲,打得驚蟄嘴角滲血。
血絲刺目,卻阻止不了驚蟄再問:「小九呢?」這一次,他問向了四龍子。
「你──」四龍子大惱,舉起拳,又要揍他。
「慢些。」五龍子以煙管擋下了硬拳,逼四龍子狠瞪。
五龍子不以為意,撥開四龍子之拳,揮揮煙頭,才道:「身為小九兄長多年,對小九倒算瞭解,看桌上留下的字條,略略推敲……他該不會是準備寫──掠食丹取出後,我才願意魂魄歸體,否則,免談。」
五龍子的猜測,換來房內一片靜默。
依小九性子,確實……
不無可能。
七龍子加入分析:「而在書寫途中,魂魄抽離,出乎他意料,非他所能掌控,他見狀況生異,急於另尋他法,便踏出房門,不知去向……」
三龍子摩挲著下顎,沉吟:「鎖魂圈,憑現下小九之力,不可能取下;城中道行不夠的,亦幫不了此忙;能取下的人,皆知鎖魂圈重要,即便小九哀求,決計不會應允。」
「鎖魂圈遭破壞的手法,相當高明,非以蠻力硬扯,倒更似至柔之力……」大龍子檢視著圈身,腦中名單漸現,再逐一剔除。
「到底是誰多事?或者,另有所圖?」二龍子睨向驚蟄。
思來想去,就屬驚蟄的嫌疑
「是我!」
聞訊而至的女眷中,傳來了坦承聲,淡然好辨,一聽,便知是誰。
「辰星?」三龍子意外,此事竟扯上自家那口子?
「錄知不知道鎖魂圈對小九的重要性?!」四龍子氣吼著。
辰星細眉未挑,不似參娃和珠芽,縮起了肩,摀住了耳,被咆吠所嚇。
「不知道。」辰星的回答,很誠實,很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