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爺,這林子裡還有誰能時不時拿著笛子到崖上吹曲子?
望著在白銀月光閃閃發亮下的淡青色衫子,她心跳得像擂鼓,耳根一陣臊紅。
因為家貧,她從不敢妄想自己有機會親近夢中的吹笛人,她光聽他笛子吹得那麼優美,就知道對方定是才華洋溢,一定不是個尋常小民。可如今她卻因緣際會來到他身邊那麼近的地方——就住在同一個宅子,只要她想、她敢,走過幾扇門便能來到他最常待坐的書齋……
老天爺!難道是老天爺聽到她日夜的祈求,才特別賞賜她一個親近的機會?
領悟到心上人兒就近在眼前,一直被她強抑在心頭的戀慕,就像添了柴枝的火苗,難以遏止地竄燒著。
就在她摸索著想更接近的同時,一個不注意踩著地上的枯枝。黑夜中,些微聲響聽來也如雷鳴響亮,黑羽驀地停下吹奏,警覺地望向聲音來處。
他發現了她。
看見她,他眼神有些驚訝,但不過眨眼,又回復尋常淡摸神色。
他總是這樣,外表看,總冷得像冰。
「吵到你了?」
翠微捂著仍怦怦亂跳的心窩,搖搖頭。「不是,是我睡不著。少爺呢?怎麼還不歇息?」
他沒說話——他一向不習慣表述自己。
對他來說,在夜裡吹笛,是一種吐露心曲的舉動——所有種種他對故土、對親人的思念,他全交付在笛聲中。
就跟掉淚一樣。
身為男人,他無法以眼淚表達的,他都納在曲子裡了。
這也是翠微每回聽了,總會眼眶濕潤的原因。
他將玉笛往腰上一插,既然被瞧見了,他也不想吹了。
翠微瞧見他舉動,驚問了句:「我打擾到您了?」
「沒有。」他踩著輕盈的步伐越過她身邊,可就在錯身而過的時侯,他瞧見了——
她臉上有著淚光。
「為什麼哭?」他停在她面前問。
翠微摸摸臉頰——他要不提,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又哭了。
她匆匆抹了抹臉。每次都這樣,之前坐船上聽的時候,總是要風吹過臉頰帶來涼意,她才明白自己又濕了臉龐。
正好今夜無風,她才遲鈍地沒發現。
「是曲子的關係,我聽了很感動……」
他隱在長睫下的眼睛瞬了下。「你聽得出曲子的意思?」
「我不太確定我想得對不對……」她垂著臉盯著腳上的繡花鞋,好似這會兒跟她說話的是鞋而不是人。「
但我以為,這曲子……帶著濃濃的難過,就像在哭一樣。」
他暗抽氣,竟被她說中了。
這曲子他也曾吹給朗叔和花嬸聽過,但他們只是搖搖頭,說他們是粗人,不懂音律。
黑羽神色複雜地盯著眼前不到他肩高的嬌小女子,她才多大年紀,十六、七歲,就能聽出他曲子裡的涵義?
他在她面前站太久了,翠微盯著他動也不動的黑鞋,忍不住猜他是何等心情——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她怯怯覷了他一眼,而就是這一眼,讓她確切地明白自己的心意。
就是他,她朝思暮想,日思夜念的吹笛人就是他。
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眼睛就像襁褓嬰孩那般烏黑閃亮,那是混合著痛苦、焦慮,與心碎的憤怒眼神。
她雖不清楚他憤怒心碎的原因,可她卻知道自己的心,正因為感受到他的感受,而難以自抑、強烈地悸動著。
「您心裡難受嗎?」她冷不防問。
她從哪兒看出來?黑羽怔了下。
他審視她大而清澈的眼眸,突然有種自己會被看穿的錯覺——是錯覺嗎?
他別開頭,尚不願正視心頭竄燃起的那一點情愫。
「很晚了,該回去了。」丟下這兩句,他邁開大步往前走。
可當發覺她沒跟上,他又回頭看她。「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翠微這才回過神來。
一當她移動腳步,他又立刻邁步,感覺好似不想理她了。可就在兩人距離稍稍拉開的時刻,她發現,他腳步又慢了下來。
原來他一直暗暗留心著她,關注她的腳步,雖然他嘴巴不講,可動作卻瞞不了人。
所以說,他對她的存在,並不如他外表所展現的那般不在意?!
或許……他心裡是有一點點在乎她的。
想到這一點,再望著他不遠不近的昂然身影,翠微一顆心歡喜得就像長了翅膀似地鼓噪不休,直要往夜空飛去。
第3章(1)
大抵是昨晚的「巧遇」蘇活了翠微的心房,一早天剛亮起,她人己現身後院,拿著花嬸給她的鋤頭鐵?等工具,還有一小袋蘿蔔子,殷慇勤勤地翻土播種,忙得不亦樂乎。
花嬸備好早膳,隔著後院圍牆瞅著她喊:「瞧瞧你熱得一頭汗,風寒是好了沒啊?」
「我沒事了。」她擦擦額上汗滴微笑。「動一動身體反而舒服,我還剩下一點點,弄好馬上進去。」
「你說的啊,你不來我不開飯啊。」說完,花嬸幫忙把閒著不用的鋤頭,扛著進了屋裡。
翠微繼續埋頭工作,她抓著鐵?木柄,一鑿一鑿紮實地把泥地鋤松,待忙完最後兩畦土,她邊捶著發酸的腰桿打算進屋裡,突然,斜後方一陣奇怪的噴氣聲,讓她起了警覺。
她立刻扭身去看。
一看,人就傻住了。
是一頭狼!它前胸與脖子長著大片灰白色的細毛,兩隻像椎子似的金黃色眼睛勾勾地瞪著她。
瞧它肚腹空癟、毛色灰黯,翠撇明白了,大概是前一陣雨下得它無處覓食,才會遊蕩到山腹近人處。一般說來,大狼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以往在山下,翠微也曾遇過狼襲,差別只在當時她身旁還有其他人,這一回,她卻得獨自面對。
她很清楚自己這時候絕對不能流露驚懼神色——雖然雙腿早己驚得瑟瑟發抖,可她仍舊屏氣裝出大無畏神態,半側身摸索地上的鐵?。
只要抓到它,她就有東西防身了!
就在她指尖堪堪觸上木柄時候,大狼似是感應著危險似,蹬腿朝她撲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