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
「散會。」
老成嗓音不給它任何機會反駁,拍板定案,一堆的影子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意思叫「簡單到交給它也不會出錯」?太侮辱人了!
那只從頭白目到尾的冤大頭,氣憤得跳腳。
第1章(1)
曹清葒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頭大象踩過。
她呻吟一聲,發現四肢動彈不得,彷彿變成別人的。
為什麼這麼暗?現在是晚上嗎?
她張開眼睛,視線所及只看得見天花板和一部分牆壁,粗糙的環境讓她吃了一驚。
「!!」
好像有某個女人激動地叫了聲什麼,她疲倦的閉上眼睛,無法做任何事。
「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單獨和她說話。」一個老婦人說話,音量不大卻充滿威嚴。
屋子裡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最後,門輕輕帶上,四周恢復了寂靜。
曹清葒深呼吸幾下,凝聚一下精力之後睜開眼。
她躺在一片木頭地板上。她謹慎地看看左右,可惜無法辨視出自己在哪裡。
她的右邊是一個熊熊燃燒的壁爐,左邊跪著一個滿面皺紋的老婦人。
老婦人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布裙,花白的頭髮梳成一個鬆鬆的髻,鼻尖微微鷹勾。
曹清葒看著她,腦中只想到一個詞:巫婆。
老婆婆看起來就像童話故事裡描述的巫婆,卻不會給她陰森邪惡的感覺。相反的,在那雙層層疊疊的眼皮之下,她的目光無比柔和,也盛滿憂傷。
曹清葒又休息片刻,終於勉強撐著身體坐起來。
這是老舊的木屋,可能是阿富汗邊境的某個民宅。觸目所及並沒有任何文明用品,日光燈,電話,電視,角落的開放式廚房沒有水龍頭。
在物資缺乏的阿富汗邊境,這種原始的木屋並不少見。
「我的同伴呢?」她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沙啞。可能是因為這樣,她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才這麼陌生吧?
「你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老婦人輕歎一聲,柔和地望著她。
「最後一件事?」她一怔。
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個記憶──
刺人的陽光,灼熱的風,充滿沙子的空氣,接著是透胸的重重一擊。她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醒來,已經來到這裡。
「是你救了我嗎?紅十字會的其他人呢?」她微啞地問,看向屋子裡的其他角落。
自醒來之後,她一直有種違和感,偏偏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老婦人昏老的雙眸中,流露出她無法理解的哀傷。
「當然。我叫曹清葒。」她又不是腦袋受傷。
老婦緩緩搖頭。「不,你叫蕗琪瓦多。」
「我叫曹清葒。」她糾正老婦。
老婦搖搖頭,起身走向角落的一個櫃子,取出一面鏡子,回來遞進她手中。
這面手持鏡竟然是整塊銅磨成的,鏡面都花掉了,看起來就歷史悠久。她莫名其妙地一看──
當!
銅鏡委地,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用力摸自己的手,腳,身體胸膛,怎麼可能?
她終於知道剛才的違和感是什麼──她竟然變小了!
不只變小,甚至變成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你叫蕗琪,今年十一歲,是我的孫女。你今天下午到幻森林裡玩,滑落到懸崖下,昏迷不醒,是我將你的魂魄引回來的。門外的那兩個人是你的父母,我的女兒和女婿。」老婦緩緩說著。
鏡子中,是一個黑髮黑眸的外國人小女孩,真的不是她!
「為什麼?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她死死抓著那個老婦的手腕,指甲釘進她腕中,聲色俱厲。
老婦潸然淚下。
最後,老婦人終於設法讓她安靜下來。
老婦解釋了許久,她只能像個小嬰兒一樣躺回地上,在火光中蜷成一團。
「……你是叫我以『蕗琪』的身份活下去?」聽完老婆婆的一番話,她沙啞地開口。「我明明不是蕗琪!你不能送我回去嗎?我想回我自己的身體去。」
外婆歎了口氣,輕撫她濃密的黑髮。
「魔法並不是萬能的,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將你的魂魄引來,這是遠古之靈的旨意。如果你真的硬要回去,只怕你的魂魄和蕗琪的身體,都會受到無法逆轉的傷害。」
現在想想,她醒來時,屋外那女人呼喚的名字就是「蕗琪」沒錯。她現在說的語言甚至不是英文或任何她學過的語言。
這是屬於「蕗琪」的記憶嗎?
她的喉嚨乾啞,無法想像自己生活在一個陌生的時空裡,用一個陌生的身體。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驚懼的淚水終於流下來。
外婆緩緩搖頭,也沒有答案。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
外婆只是不斷安撫她。即使她安慰自己只是因為自己擁有她孫女的身體,曹清葒依然對來到這世界上的第一份善意感激不已。
她無法想像她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她甚至不是醫生!她是領有合格執照的藥師,她的男朋友才是醫生。如果一開始不陪他來參加阿富汗的義診,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她當時只是想,阿富汗聽起來雖然危險,大部分的義診團都會受到保護,而且這種地方又不是出國旅遊有機會去的,就當一次特別的旅行好了。
早知道她就選擇去勒裡西斯,沒事還可以觀賞一下那個台灣嫁過去的傳奇!
這下子可好,從小到大眾星拱月的社交公主,突然變成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她還得從青春期重新開始!
太慘了!
「我會告訴所有人,你驚嚇過度失憶了,如果人家問你什麼,你只要推說自己忘記了;可是你自己千萬要當心,外面的人對我們吉普賽人又愛又恨,你千萬不可讓人知道你的靈魂已經不是蕗琪。」外婆告誡她。
「……你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你的孫女換了個人的事實嗎?」她忍不住問。
外婆輕撫她的臉頰,相似的憂傷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