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她無法再相信他,難怪她沒有辦法把心交出來,她試過一次,卻只得到可怕的背叛。
「我殺了他,又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成功從遊戲中再次逃脫。他們派人追殺我,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人,多到連我自己也數不清。」
門外的男人好安靜,沉默的聽著她說。
不由自主的,懷安又伸手遮眼,她自嘲的扯著嘴角,在黑暗中,道:「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別再回到遊戲中,我什麼也不在乎,什麼都做得出來。所以我才去相親,我和你結婚,是為了利用你。葉懷安只是我配合你的需要,扮演出來的角色,我從來就不是那樣溫柔賢淑的人。你娶的,只是一個幻覺。」
她用雙手遮著、壓著自己濕透的眼,舔著發乾的唇,顫顫再吸口氣,說:「所以,別再叫我老婆了,因為我從來不曾當自己是你老婆。」
第3章(1)
不知哪裡跑來的飛蛾,繞著廊上的燈泡飛舞著。
我從來不曾當自己是你老婆。
女人沙啞的聲音,穿透房門,流瀉在空氣中。
男人跪在門外,將冒出青筋的額頭抵在門板上,兩手也在上頭攤平,壓著。
她黑暗的過去,隨著瘡啞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夜裡,如此殘酷,那麼清晰,教他震驚、心疼、憤怒,不寒而慄。
而她平靜而抱歉的告白,字字句句都像把刀,戳得他滿心窟窿。
他緊抿著唇,下顎緊繃,只覺得胸口發緊,痛得眼角都在抽搐。
而她,還再說,開口要求。
「阿峰,你是個好人,這些年來,一直對我很好。但我並不……正常,我已經躲了半輩子,接下來還會繼續躲下去。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你真的想幫我,請你放我自由吧。」
說到底,她就是想離婚。
有那麼一秒,他只想踹破眼前這扇門,對著她咆哮,告訴她他不介意她的過去,強逼她承認她的在乎。
他知道他做得到,他做過一次,可以做第二次。
她在乎他,比誰都還要在乎。
可他也曉得,嚴風說得對,問題不在眼前這扇門,在她心上那扇。
逼迫她,或許可以解決問題,但他做不到。
在聽到她的經歷之後,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
當她訴說那些過去時,大部分的時候,都很平靜,可他知道並非如此,即便隔著門,就算看不到她的人,他也能感覺到她那冷靜偽裝下的痛苦。
當她就這樣,活生生、血淋淋,毫不掩飾的撕下長久偽裝的那層皮,怎麼可能不痛?
他聽了都痛,更遑論身在其中的她。
相親那天,他就發現她有些狀況、有點問題,但他不以為意。結婚之後,他看得更清楚,他依然不認為那有什麼關係,每個人都有些小毛病、小敝癖,有屬於自己的隱私和秘密,他不需要全都知道,他自己也有不想和人說的過去。
他喜歡她,選擇了她,兩人有一起生活的共識,好好的過日子,那就好了,就夠了。
可他沒想到,她的問題如此嚴重、那麼可怕,他難以想像這些年,她是如何撐過來的。
難怪她總是隨時保持警戒,總是穿著衣服睡覺,總是無法輕易睡著,總是不自覺保持著安靜,總是對他百般容忍……
她的失眠、惡夢、神經質,那些總是需要東西好好待在原位,需要生活按部就班的怪癖,那些從來不肯輕易顯露的情緒,全都有了解釋,有了原因。
她的人生在十六歲那年就失控了。
她沒有安全感,所以她才緊緊抓著那些能夠掌控的東西,她需要那些規律,那些正常,那些人們視之理所當然的事物。
對她來說,這些全都得之不易,都是在下一秒就會失去的東西。
這些年,這麼多年來,這個女人,隨時隨地,都在準備逃跑。
我和你結婚,是為了利用你……
他知道這是實話。
葉懷安只是我配合你的需要,扮演出來的角色……
該死的實話。
可他不認為,這些年她總是在演戲。
他看得出來她的改變,那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有意無意的變化。
這些日子,她已經會主動睡在他懷裡,會無意識的伸手觸碰他、撫摸他,會在街上牽握著他的手,會和他依偎在一起。
她不再在睡前,還堅持要把頭髮綁得整整齊齊,假日還會被他拖著一起賴床,而不是一早就爬起來整理東西。
他知道,那也是她,她對他是真的。
就因為是真的,所以才將話說得如此明白,才要讓他死心。
她打定了主意,要和他離婚。
她認定了,兩人之間沒有未來。
他很清楚,現在說什麼也是白搭,就算他踹破這扇門,和她發誓一百次,他不在乎那些該死的過去,她也聽不進去。
而在經歷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之後,他還真他媽的沒有辦法怪她。
那些該死的變態,奪走了她的自由、她的人生,還有她對人的信任。
她沒有辦法相信人,任何人。
即便是他。
她不會相信他許下的承諾、說出的保證,不會相信還能過正常的生活,還能有美好的未來。
就算她想,她也不敢。
額上青筋因為怒氣和無能為力而賁起抽 動著,他將貼壓在門上的手,重新緊握成拳。他想搗爛那些將她變成如此的變態,捏斷他們的脖子,親眼看著那些卑鄙的雜碎斷氣。
可即便他真能這樣做,事到如今,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麼。
門裡的女人,沒再開口,可他曉得她在哭,無聲掉著淚,就像在公交車上看他簡訊時一樣,即便是哭,也不敢出聲。
她總是這樣,用盡所有力氣,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讓人知道,不讓人曉得,讓他每回看見,都心痛到不行。
該死的,他需要讓她再學會信任,懂得相信。
相信他。
他需要她把心門打開,心甘情願的讓他窩進去!
阿峰吸氣,再吸氣,然後強迫自己跪坐回小腿上,將拳頭從門上抽離,他費了一點功夫,才有辦法鬆開拳頭,將手掌重新攤平,放在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