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冷,還沒來得及熱起來,但她沒有閃避,她需要把自己洗乾淨,她再也受不了那種粘膩的感覺與血腥的味道,那讓她覺得自己仍然沒有逃脫,依然還在那場遊戲裡。
清水將腥紅的血水從黑髮中融出,沖刷掉粘在她身上的血污,讓腳邊的水染紅,她站在血水中,抓起之前就準備好的藥皂,開始清洗自己。
她當年成功逃走了,她知道。
她已經不在那場遊戲裡,不可能還在遊戲裡,否則他們不會等了三年六個月才動手,她的逃跑是成功的,至少有一段時間是成功的。
當年她成功逃走了,如今她也可以。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她知道該如何取得偽造的證件,曉得怎麼樣蒙騙追殺她的人,清楚如何攻擊、開槍,怎麼樣才能置人於死地——
她喘了一口氣,屏住了氣息,卻止不住賓燙的熱淚湧出。
該死,那些人真該死,那場遊戲早在多年前就把她變成了殺人機器。
因為害怕,因為恐懼,為了生存下來,她殺起人來毫不手軟,早已失去了一般人該有的良知,她沒有罪惡感,一點也不內疚。
如果她之前還殘存些許能和他在一起的妄想,如今也已消失殆盡,被今夜這場殺戮抹得一乾二淨。
早在多年前,在那場遊戲裡,她就已經髒掉了。
她知道,無論她再怎麼洗,也無法真的將自己的靈魂清洗乾淨。
讓我幫你。
他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讓熱淚狂奔。
老婆,不要上。
那一刻,她幾乎想要留在原地。
可是,她也清楚,他會那麼說,是因為不知道她做了什麼,還不知道她做了什麼。等火滅了,他遲早會知道屋子裡死了三個人,早晚會猜出那些人是她殺的,不管她怎麼說,也圓不了那個謊,更別提那些獵人已經找到了她。
她已經連累了他,留下來只會讓他連小命也保不住。
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他。
誰知那傻瓜竟不顧一切的衝進車道——
那一秒,她心跳差點停了,但她咬著牙,仍是狠著心腸躲起來,看著他追在公交車後面。
他必須是個棄子,是個可以輕易捨棄的棋子……
她不斷的這樣告訴自己,才能強迫自己背對著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心好痛,痛得像是生生迸裂開來。
她還以為她終於能有第二個人生,她還以為她可以一直當葉懷安,還以為能夠為他生養孩子,就這樣在這城市中,到老。
昂首閉著眼,她站在水中,環抱著自己,讓溫熱的水洗去臉上的淚,洗去她曾有的夢。
她張嘴吸氣再吸氣,試圖控制自己,像以往那樣,像在那場遊戲中那般,控制她的情緒。她知道要活下去,就必須學會控制自己,崩潰無助於事,只會讓她更容易被找到、被殺死。
可是,心還是好痛,那麼痛,那痛在胸腹中翻騰、堆積,蜂擁充塞四肢百骸,痛得她再也無法忍受,終於崩潰的在浴白中蹲跪了下來,張嘴無聲痛哭。
她蹲跪在水中顫抖,為自己曾經得到的一切,為自己已經失去的一切,無聲哀號著,讓那些無處可去的痛苦從嘴裡湧出,從眼中奔竄。
鏡子裡的女人,看起來像鬼。
她花了一點時間,才讓情緒恢復穩定,關掉水走出來,拿毛巾擦乾自己。可即便已經洗去一身血水,她的模樣還是非常可怕。
之前被踢被揍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她滿身滿臉的青紫,右眼上方、左邊嘴角、顴骨,右邊的肩頭都有傷口,幸運的是,她的肋骨沒有斷,腹部也沒有傷痕,那傢伙踹她時,她反射性的蜷縮起身體,把大部分的攻擊都用手腳擋住了,但也因為如此,她的雙手雙腳到處都是瘀青。
她把自己擦乾,拿來藥包,照著鏡子替那個可怕的女人擦藥。
這樣做是對的,她知道。
反正他要的是葉懷安,不是像她這種骯髒、恐怖,殺人不眨眼的女人。
我娶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字。
他憤怒的聲音在腦海裡抗議,讓她喉緊心疼,眼又紅。
她吸氣,再吸氣,費力壓下那股疼與痛。
別妄想了,那男人要是知道真相,甚至看清她現在的模樣,怕是會嚇得再也不敢靠近她。
否則他不會停止撥打電話。
她用力的把OK繃貼在右眼上方的傷口上,不再多看鏡子裡那恐怖的女人一眼,只是轉身重新穿好乾淨的衣物,抓著那支手機,提著自己的包包回房。
她將喝完的礦泉水瓶放在門邊,走到床邊,把床單抽起來,鋪在靠窗的地面,用被子和枕頭在床上做出人形,這才關掉燈,回到窗邊的地上,衣著整齊的躺下。
直到躺好,她才發現自己還握著那支手機。
她應該要把這支手機丟了,至少也得把那裡面買來的預付卡給丟了。雖然目前這支手機、這個號碼,她只有用來打給他,而那男人發現屍體的事之後,恐怕不會再打給她。
況且就算他不出賣她,也有可能不小心和警方說漏嘴,提到她事後曾打電話給他的事。
她不能冒險,她必須和他徹底斷了連絡。
明天。
深吸口氣,她告訴自己。
她明天就會去丟。
今天已經夠了。
閉上紅腫酸澀的眼,她環抱著自己,屈起膝頭蜷縮著,手裡緊緊抓著那支手機不放。
夠了……
第8章(2)
啪啦。
那是很輕的聲音,可她在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
有人,那人打開了房門,門撞到了寶特瓶,讓空瓶子倒了下來。
她沒有動,只是抓住了槍。
對方朝床上的枕頭開槍,她則在黑暗中,從床底下,瞄準了來人的腳,子彈咻地擊中那人的腿骨,抓起包包,翻身來開窗戶,從哪裡跳了出去。
另一個來人等在防火巷外,出其不意踢掉了她手上的槍,伸手抓她的脖子,她旋轉身體,閃避那隻大手,同時欺身進那人懷中,屈起手肘,抬起膝蓋,狠擊對方心口於下ti,那傢伙悶哼一聲,選擇擋住了下ti的攻擊,但她已接著握拳以拇指擊打那人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