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看了妻子和女兒一眼後,轉身走出大門,毫不戀棧。
「余兆中!總有一天,我會要你為拋妻棄子的行為付出代價!」劉可秀吼叫著。
父親的轉身離開,母親的歇斯底里,嚇哭了兩個妹妹。
男孩即使心裡有著惶恐,仍是佯裝平靜地走出琴房,牽起妹妹們的手,回到琴房。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那雙修長的手指擱在琴鍵上,靜止數十秒後,黑鍵和白鍵敲奏出蕭邦的「離別曲」,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和父親分離,在他十二歲那年。
兩年後,父親回來了,還帶回一個漂亮的女孩。
他見到母親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母親照顧他帶回來的女孩,條件是他所有的財產。
然後那女孩住下了,成了父親的女兒,也成了他的妹妹。
在那之後的半年,父親死於肺癌,而母親也真的得到父親所有的遺產。
母親曾破口罵出父親會不得善終的話,他不曉得死於肺癌的父親,是不是真應驗了母親的話。他只是告訴自己,家裡只剩他一個男人,他該負起照護好三個妹妹的責任。
他疼二妹、他寵小妹,但對於那突然進入這個家庭的新面孔,卻遲遲沒有好好認真看過她一眼。
忙碌的課業讓他差點就忘了他多了一個妹妹,直到那個停電的夜晚……
「先生、先生……喂,先生,你醒醒,是不是這裡呀?」計程車駕駛轉過頭,伸手搖著後座的乘客。
腿膝被人晃動幾回,余青凡倏地掀開眼皮。
眨了下眼後,意緒瞬間回龍。他夢到那年的事了。
轉動略酸的頸部,余青凡掏出皮夾,「是這裡沒錯,謝謝你。」遞出千元大鈔,找零後,他開了車門下車。
接過計程車駕駛送上的行李箱,他一手拖著它,一手拎著西裝外套,信步走著。夕陽淺淺的橘黃光落下,灑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暖意漫進胸膛,他踩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朝著前頭不遠處的「綠袖茶屋二則進。
傍晚五點,正值學生放學時刻,附近一所中學的學生在校門口進進出出,有的學生回家,有的是出來覓食晚餐後,再回學校晚自習。
綠袖茶屋前,排了一長串的學生,一號點餐區的店員透過小型麥克風,告知三號吧檯的店員客人所點的餐點或飲料。
學生成群嘻嘻鬧鬧,聲音幾乎掩蓋過麥克風的音量。活潑青春的氣息,感覺甚好。
余青凡停下步伐,靜立在茶屋店門前約二十公尺處的地方。
他知道這個時間是茶屋最忙碌的時刻,晚些時候進去也無妨,因為現在踏入店裡,怕也是無人會注意到他。
嘴角微勾起一道淺弧,他輕抬眼。
店招牌是鮮嫩的蘋果綠和鵝黃色,門口上方懸掛著「少糖多健康,無糖折五元」的促銷布條,店內牆面的粉刷和東西的擺設,也是以蘋果綠和鵝黃色為基本色調。
兩幅放大的現切水果茶和蔓越莓汁的圖片,就掛在最顯眼的牆面上。
茶屋的隔壁,大門拉下,只開了個小窗口,炭焙烏龍的茶香味,自小窗口飄出,清新的味道沁入鼻端,將他長途飛行的疲累驅散了一大半。
舒了口氣,余青凡的視線緩緩移到店裡。
三號吧檯的店員很甜美,一雙圓眸轉啊轉的,晶亮靈活得像是會說話。她對著二號包飲料的店員比畫了幾個動作後,轉身走到冰箱前,拿出擠花袋,在飲料上頭擠出一朵朵的白色小花。
心疼地多看了她一眼後,那雙深邃的俊眸落在二號店員的瑩白小臉上。
她還是那樣讓他心動。秀氣的眉心間總是染著淡淡的輕愁,輕而易舉就挑動他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即使不喜歡她那份不該有的哀愁,卻也無法不被她的美麗和善良給奪走心魂。
她彎彎的唇畔有著兩個淺淺的梨渦,柔潤的菱唇正掀動著,應該是在對客人說「謝謝」之類的話。而那名男客人接過她手中裝有飲料的袋子後,又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她看起來笑得很開心。
俊目閃過淡淡的慍色,他瞇起黑眸,打量著還在對二號店員說話的男人。
直到一號負責點餐的店員,透過麥克風驚喜地嚷喊著「哥——」時,他才收回視線。
一號點餐店員,看來年輕有活力,紮著馬尾的她,蹦跳著奔出店面,無視在場客人疑惑的目光,直衝到他面前才停下腳步。
「哥——哥——」余青菱雙腮紅潤,興奮地摟抱住余青凡的脖子。「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要回來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可以去接你啊!」
「剛到台灣。」余青凡笑了聲,大掌拉下那雙箍在他脖子上的小手,他捏捏小妹的臉,笑道:「你就這樣把客人丟著不管啦?」
「客人算什麼?你是我哥耶,唯一的哥哥耶,當然是你比較重要啊!」她撒嬌地又勾上余青凡的手臂,在他懷裡磨磨蹭蹭。
「青菱,這樣不好看,快放手。」雖然是自己的親妹妹,但在這麼多人面前摟摟抱抱,總還是不適宜。再者,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是親兄妹,也不好再有這樣過於親暱的動作。
「不要嘛,人家很久沒見到你了,好想你耶!」余青菱用力環住兄長的腰,任性地賴著不動。
輕歎了口氣,余青凡語帶寵溺,「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小女生一樣,那麼愛撒嬌。」青菱的任性,他也該負點責任,若不是他自小就寵她、疼她,也不會慣壞了她的脾性。
「誰教你是我最愛的哥哥嘛!」耍賴成功,她笑得滿足。伸手勾住哥哥的手臂,拖著他往前走。「走走走,快進來看看媽媽和一一姊,她們看到你一定也很驚喜。」
「青菱,你漏了一個。」男低音嗓音持平,聽不出好壞。
「哪有?我們這個家就媽媽和你,還有二姊嘛,還有其他人嗎?」余青菱噘起嘴,不認同哥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