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錯覺,當小蜜蜜靠得越近,一陣暈眩和排斥越加強烈。
兩人的身體,因為時空的碰撞,無形中正在對抗。
顯然,屬於「這裡」的正主兒,受到的影響不及她來得巨大,甚至是毫無所覺,只有她這個「誤闖者」,幾乎被那些不適擊敗……
額際的冷汗,沿著發白的臉龐滑下,她不敢伸手去擦,一點點的小動靜都不敢有。
緊抱刷子的手止不住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每一顆細胞像遭受強烈排擠,快要被震開——
「蜜蜜?」
楊士偉由頂樓下來,一踏出樓梯,就看見粉雕玉琢的粉娃娃。
「羊叔叔!」小蜜蜜笑容一綻,朝他飛撲,讓他抱高高。
楊士偉只是牽著她,沒像以前總把她抱在半空中,小蓬裙飛揚,害她有一些些失望。
「你也跟爸爸媽媽來了?」他摸摸她的髮絲。
唉,眼裡看著七歲的小寶貝,心裡浮現的,卻是二十三歲的她……
回不去了,他單純的心思,已經回不去了,實在忝為人「叔」呀。
「嗯!羊叔叔,你把刷子帶過來了嗎?」紅撲撲的小臉心急地問。
「沒有呀,刷子在看家。」連同大蜜蜜一起。
「咦?我剛有聽到刷子叫耶,尿——尿——」她學著貓叫。
「你聽錯了吧。老闆娘。」楊士偉朝走來的田太太喊,微微致意。
田太太回他一抹淺笑,把女兒牽進手心,「蜜蜜,那邊有蛋糕和果汁,要不要吃?」
「要!」吃與玩,是小孩子最難抗拒的兩件事。「羊叔叔,我們去吃蛋糕。」
她空著的左掌,拉住他的手,她有一份,絕不會忘了他也要有一份。
「好呀。」
聲音逐漸遠離。
而壓迫的不適,也逐漸平息。
冷汗止了,手不再抖,什麼暈眩、什麼排斥,終於離她遠去。
田蜜薇鬆口氣,用力幾回深呼吸,急促且貪婪地把缺氧的肺葉填滿。
「這下……我能出去嗎?要是再遇上小蜜蜜……」面對著大海,她忍不住歎氣。
「喵……」它也歎氣了。
「只能先窩在這裡吹海風了。」
「喵?」
「我也不知道正面對上,會發生什麼事嘛……電視、電影和小說演了很多,下場沒半個是好的。」
她不想親身嘗試,只能龜縮在陽台,透過窗簾的縫隙,去看廳內動靜。
看到羊叔叔了……雷靜之也在,她一身紅裙,極貼身的絲質布料,包裹婀娜曲線,那起伏、那凹凸,惹火養眼,與他並肩站著,畫面好協調。
小蜜蜜似乎吃起醋,一直卡在他和雷靜之中間。
「做得好,小蜜蜜!」
她暗暗為自己喝采,原來她這麼小的時候,已經具備危機意識。
「千萬要卡緊緊,不要讓雷靜之的魔爪伸向羊叔叔呀,小蜜蜜!」
她努力用心電感應,希望七歲的自己能有慧根接收到。
可是同一時間,浮上心頭的,是強烈失落感。
躲在這裡的她,果然……不屬於這裡。
她,甚至連光明正大站出去的勇氣都沒有。
她收回偷窺廳內的目光,不想再去看,那與她隔合太深的世界……
但大只的蜜蜜,並沒有被遺忘。
至少帶她來的雷沛之,在結束與幾位客戶的閒談後,腦中第一要緊的,就是找她。
大廳裡沒找著,倒先看見妹妹與楊士偉,於是他走過去。
「小薇人呢?」雷沛之以為有楊士偉的地方,就能發現田蜜薇的身影。
「小薇?她怎麼可能在這?」楊士偉光從他口中聽見這親暱的喚法,就一陣惱怒,「還有,請叫她田小姐,她跟你沒那麼熟,至少沒熟到叫『小薇』的地步。」
他的怒火雷沛之完全無視,當然,也包括酸酸的醋味,當作沒聞到,逕自啜飲香檳。
「我邀請她,來做我的女伴,我親自去接她,更挽著她走進別墅,她說餓了,想吃些東西,我才鬆開她的手……我很確定她人在會場。」
「你去接她?!你去哪裡接她?」
「貴府。」雷沛之故意用了敬語。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又怎麼知道她住我那?」
雷沛之拋來的眼神,是唾棄——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解釋嗎?找人查一下,想知道什麼,就知道什麼。
第7章(2)
楊士偉猛然轉向一旁的小蜜蜜,寒意由腳底竄起。
同一個時空中,有兩個「田蜜薇」,我若和她碰上,有可能其中一方……會消失。
兩個本來是同一個體的人,卻因為時空錯亂,同時出現,甚至碰面,你覺得……還有其他可能嗎?
她一定也發現小蜜蜜出席,嚇得躲了起來!
「你會害死她!」楊士偉幾乎是咆哮出聲。
「只是邀她參加酒會,何必大驚小怪?」雷沛之冷聲回。
楊士偉懶得揮拳揍人,當務之急,是趕快找出大蜜蜜,並且帶她離開!
不能讓大小蜜蜜面對面!
「『小薇』也來了嗎?就是你說很像蜜蜜的女孩子嗎?」蜜蜜她媽聽見了,露出期待表情。
此話一出,雷家兄妹本能地往那張巴掌小臉望去。
確實像。
只有臉型輪廓、年齡還看得出差異,其餘雛形太過神似。
眾人還想問,一抬頭,楊士偉早跑得不見蹤影。
田蜜薇看著海,發呆。
懷裡的貓,被溫柔的手勁摸著,摸到呼嚕睡著了。
海,蒼茫一片,藍得一望無際。
她對於未來,也蒼茫得一望無際呀……
看見爸媽近在眼前,卻不能飛奔過去,撒嬌、訴苦、討抱抱,引起她心情低落,還有想家的愁緒。
當然,有一部分原因,得歸咎於楊士偉。
他和雷靜之感情的進展,未兔太神速了吧?!
站在一起,又那麼適合,明明都告訴他,雷靜之的丈夫另有其人,他仍是不死心嗎?
「羊叔叔一直沒結婚,不會也是為了她吧?……喜歡的女人後來另嫁他人,在傷心之餘,乾脆終生不娶……」
越說,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好大。
乾澀的眼逐漸泛紅,是鹹鹹海風,是沮喪,激出了一顆淚水,滴落刷子的後頸軟毛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