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心酸在胸中翻滾,讓熱淚上湧。
他苦澀的牽扯嘴角,看著她,告訴她。
「阿光和我,我們是雙胞胎……」
雙胞胎?
秀秀楞了一楞,好難想像,眼前這英俊的魔鬼,會有兩個。
他舔著唇,困難的再道:「從小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從來就不需要照鏡子……我是他的鏡子,他就是我的鏡子……我們會互相提醒對方衣服有沒有穿好,頭梳了沒,偷吃完之後,臉上是不是還有沒擦乾淨的痕跡。我們一起惡作劇,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和人打架,一起被處罰……」
像是想起那些年和兄弟一起胡鬧的時光,他的表情變得複雜,有些像是在哭,又有點像是在笑。
「我們膽大包天,做起事來無法無天我們是家裡的搗蛋鬼、學校中的小霸王……我們很像,但是還是有些不一樣,比起出去玩,我更喜歡待在家裡看書,但他在家裡待不住,與其待在家,他寧願出門去踢球、去游泳……年紀越大,我們的差異越來越明顯……那本來不是問題……我們不可能一直一樣,我們知道……國中時,我們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想和海洋、阿震學寫電腦程式,他打算去歐洲踢球……但是……」
說到這裡,他像是無法承受的閉上了眼。
她看見他又吸了口氣,再吸口氣,像是胸中有無法壓抑的疼。她能看見他收回了在她臉上的手,握緊了雙拳,能感覺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痛。
那麼痛。
他緊抿著唇,下顎緊繃,英俊的臉龐痛苦的扭曲著。
他看起來那麼難受,無法自已的,秀秀伸出手,撫著他僵硬的臉。
那一瞬,他屏住了呼吸,有那麼一秒,他幾乎像是想要退開,她可以感覺到那份掙扎,但他沒有,他只是再吸了一口長氣,才抬起那滿佈罪惡厲的眼,看著她坦承。
「他死了。」
嘶啞的字句,滾出他的唇瓣。
「我害死了他。」
他死了。
秀秀氣一窒,震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害死了他。
他說,美麗的藍眸裡滿是傷痛。
簡單五個字,震耳欲聾的迴盪在寂靜的空氣中。
天啊……
她沒有辦法想像,她知道發生了很糟糕的事,但不知道是這樣的。
他的兄弟死了,那個雙胞胎,那個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長大的兄弟——
死了。
難怪她從來沒聽他提過,難怪提起他的家人時,總是會有奇怪的停頓,難怪他那麼想念他的家人卻連放假也不回家。
忽然間,覺得好難過、好難受,她沒有辦法不為他失去的感到傷心,無法不為他經歷的覺得難過……
情不自禁的,她將手中的水杯放下,朝他伸出雙手,將他擁入懷中。
莫磊跪著,坐在自己的後腳跟上,感覺她跟著跨坐上了他的腿,只為擁抱他、安慰他。
因為她溫暖的擁抱,他濕了眼眶,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的反應,讓秀秀心好痛,她收緊了雙臂。
終於,他情難自己的抬起雙手,環抱著她,像溺水者抓著浮木一樣,緊緊擁抱著。
「發生……發生了什麼事?」她聽見自己開口,感覺好虛弱。
他將臉埋入她如雲的秀髮中,沙啞的說:「我們國中畢業的那個夏天,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環島,慶祝畢業,他說。我以為他是八月才要去,所以我說好。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打算畢業那天就出發,我不願意,我手中的程式還沒寫完,我還需要一個星期。那天下午,我們大吵一架,打了起來他跑了出去……」
她可以感覺到,他滾燙的淚水,濕了她的肩頸,他將她抱得好緊,瘖啞的說:「我知道他會去港口的堤防生悶氣,他每次都這樣,我以為他氣完了就會回來,所以我沒去找他……但他一直沒回來……我媽惱得直碎念,因為颱風快來了,她一直打他的手機,想叫他回來幫忙做防台準備,但他沒接。我還是覺得他在鬧脾氣,他不接電話讓我更生氣。快黃昏時,我才開始覺得不對,那天浪很大,打在堤防上有七八層樓高,我覺得很不安,騎著腳踏車到港口……」
莫磊喉頭一梗,頓了一下,方道:「我看見他的單車倒在那裡,但海巡隊員也在那裡,還有救護車,有個渾身濕透的人包著毛毯坐在車尾,顫抖著。我一問之下,才知道,阿光救了落海的釣客,自己卻被瘋狗浪捲落海,失蹤了……」
即使事隔多年,他依然清楚記得自己聽見這個消息的感覺,那種血液像是在瞬間被人抽乾,渾身無力的感覺。他記得自己衝上堤防,卻被人在半途拉住,他記得自己打倒了好幾個大人,記得他被人壓倒在地上,記得爸趕來了,耿叔和海洋叔叔都來了,記得老媽下車聽到消息時,那張慘無血色的臉。
「他泳技很好,比我還好。他不可能就這樣死掉,他在海上,我知道。我想去找他,我們有船,但港警不讓我們出海……颱風要來了……浪大大、風太大了……我爸和叔叔他們不顧警告,堅持要出海找他,他們甚至用盡了關係,弄到了一輛救難直升機,可是天黑了,要找的範圍又太大……那天晚上,風雨越來越大,颱風來了,媽不准他們再找下去,堅持要他們回來……那是十七級的強烈颱風,她哭著求他們回來……」
第4章(2)
秀秀熱淚再次泉湧,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環抱著這個男人,聽他說。
「他們回來了……」他握緊了拳頭,一再吸氣,卻還是無法過止熱淚一再溢出眼眶,「但我知道他在海上,我能感覺到他還活著……我知道他還活著……就在那座海上……但海太大、風太大、浪大太……那一夜好長……長得我以為永遠不會天亮……」
想起永無止境的那一夜,他戰慄的再吸一口氣,痛苦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