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旁有人驚呼著,她也不管,牢牢地擁住他,好怕再失去,好怕他走得太遠,讓她永遠追趕不上。
身體燥熱無力,力量流逝著,但她依舊緊揪著不放。
因為她怕,好不容易找回來了,萬一又弄丟了怎麼辦……
「無妨。」男人啞聲喃著,托住再度陷入昏迷的她,當輕柔地將她安置在床上,他才發現她的手竟還緊揪著他的袍角。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他擰了布巾拭去她滿臉淚痕。
「大人,交給奴婢服侍吧。」碧落在旁,委實覺得這動作太不合宜,開口說道。
「退下。」潘急道低聲道。
「可是……」迎向他揚起的冷眸,碧落心裡打了個顫,只能欠了欠身。「奴婢告退。」一離開房,她便趕緊去找左又。剛才大人看夫人的眼神……不行,這事絕對不成,得趕緊阻止才成。
潘急道毫無顧忌,一切順心而行。
手巾一次次地拭去床上人的淚,但才拭乾,不一會雙頰又被淚水漫過,就連發都濕黏貼在額上。
眉頭打結,他低聲問:「你到底在哭什麼?」
那淚水淌進他心底,引得他心間發痛,想起娘離世前,也總是無聲落淚,淚濕衣襟。
他知道,娘的淚是為爹的辜負而流的,而她……
「誰辜負了你?」定定地注視她半晌,他徐徐俯身,吻去她不斷滾落的淚。「不論你是誰、不論你來自何方,今後有我在,絕不讓你流淚,所以別哭了,有我在,我在……」
也不知她是聽到他說的話,還是哭累了,淚水終於停住。
他不捨地撫著她的頰,仔細打量她,發現她瘦了不少,就連眼窩都深陷了。都怪他走得太急,忘了告訴她,那一月期限已經不算數,她無須再為那些小妾四處奔波。
再次擰乾手巾擱在她的額上,他輕柔為她收攏髮絲,目光落在她緊揪衣袍的手,大掌輕輕包覆。
不知過了多久,門板咿呀一聲被推開,他頭也沒回,只問:「藥熬好了嗎?」
「大人,藥熬好了,讓其他人照料憐夫人吧。」開口的是左又,身後跟著的是豐艷和碧落,門外還有不少小妾守著,個個擔憂的張望房裡。
「不用。」他伸手,等著藥碗擱上。
左又將藥碗遞給他,目光落在他的另一隻手,眉頭微皺著。「大人,時候不早了,用過晚膳也該回宮了。」
開朝節慶,多國使節到來。
身為宮中太尉,此刻他該坐鎮宮中,而不是守著憐夫人,甚至還握住她的手。
「三更天再喚我。」他不容置喙道,單手托起她,讓她依偎著自己,吹涼湯藥,再小口小口地餵著。
「可是……」
「別讓我說第二次。」
「是。」左又回頭,朝面露震驚的豐艷和碧落使了記眼色,一道退出房外。
走到房外,豐艷和碧落對視一眼,有志一同地選擇封口,畢竟茲事體大。
但也走不開,仍和一夥人守在房外,懸著一顆心。
直到三更天,有人端了藥碗前來,碧落微愕地瞪眼:「小姐?」
「我……我到廚房幫忙,剛好有丫鬟熬好湯藥,所以我就拿來了。」潘心屏怯怯說著,打算將藥碗交給碧落,但左又卻順手接了過去。
「交給我便成,小姐和諸位夫人還是早點回去歇著,碧落留下即可。」他淡聲吩咐著。
「是。」眾人應了聲,卻沒打算離開,想等大人離去再進房探視。
一進房,左又低喊了聲,便將藥碗遞了過去。
潘急道托起夏取憐,正打算餵她,她卻像是突然受驚,伸手不知要抓什麼,行動時打到他手中的藥碗,大半湯藥濺在潘急道身上。
「大人!」左又上前一步要接過藥碗。
沒事,別大驚小怪。
看著剩下幾口的湯藥,潘急道淡道:「再熬一帖。」
「是。」左又沒急著吩咐下去,反倒是等著他將少許的湯藥餵好,然後提醒,「大人,已經三更天了。」
「知道。」看著仍被揪住的袍角,潘急道想了下,索性脫下來。「憐夫人要是有什麼狀況,立刻派人通知我。」他起身道。
幾番思量,左又大著膽子道:「大人放了太多心思在憐夫人身上,這不是好事。」
「怎麼,我的事也由得你置喙了?」潘急道似笑非笑道。
「大人,畢竟憐夫人是老爺的……」
「住口!」潘急道低斥。
他知道他們的身份會是層阻礙,但那又如何,她又不是真正的十九娘,深深吸引他的是住在這具軀體裡的靈魂,不需要別人來指指點點。
「大人……」他不能不說,儘管不明白大人為何態度轉變,但他和憐夫人之間是萬萬不行的。
「我的事……」身後突然傳來嘔聲打斷他的話,潘急道回頭望去,竟見床上人虛弱地乾嘔著。
他走向床邊,一把將她摟起,毫不介意衣衫可能被她嘔出來的東西弄髒,但她嘔出的卻是一口血。
一股惡寒衝向心口,他暴吼著。「找大夫,快!」
左又立刻踏出房門,房外頓時起了陣陣騷動,潘急道無法管,只能將她緊擁入懷,卻意外從她口中聞到一股氣味。
她曾說過,凡是砒霜中毒者,口中會有金屬或大蒜味。
難道……
左又連夜派人找來大夫,大夫一診治,確實人是中了砒霜之毒,再驗碗裡的藥渣,銀針瞬間發黑,可見下的砒霜有多重。
「大夫,她不要緊吧?」潘急道急問。
「夫人累神損心,心中又有鬱結,如今再加上砒霜之毒,情況有些不樂觀,不過,老夫會開上等藥方,先穩住心脈,再慢慢地醫治。」
「要是缺什麼珍稀藥材,儘管開口便是。」
「夫人眼前最重要的是必須好生靜養。」大夫思索了下,才放膽道:「而且千萬不得再讓她嘗到半點毒。」
「本官知道了。」潘急道面色冷沉,讓左又送大夫出府。
當目光落在面無血色的夏取憐時,一股燎原怒火在他胸口醞釀著。他大步走出房門,看著一張張疲憊又擔憂的面孔,突然掀唇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