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娘,這兒可不是家裡,本官不需要領你的教誨。」
「朝堂之外,不管身在何處,我就是你的長輩。」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拿輩分壓他,可是瞧瞧,上妓院就算,還找小妹妹下手,她看不過去!
「你!」
「啊……」
「吵死了,誰啊!」到嘴的話被虛弱的呻 - 吟聲打斷,潘急道惱火地朝聲源望去,就見她還扣著那人的手,而那人已經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十九娘,你還不快放手!」
冷哼了聲,夏取憐鬆開手,下一瞬,張老闆直接痛趴在地。
「你這是在胡鬧,竟敢傷人。」潘急道惱火道。
剛剛就是瞧見她出手,他才想過來解圍,然而她嗆辣的說法惹出他一肚子火,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大人這不是在說笑,我不過是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哪裡傷得了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倒是你,掛喪期間怎能涉足聲色之所?」
「你未免管得太寬了?」潘急道微微動氣。聽聽她那說話的口吻,還真當自己在念兒子!想當他娘?她還不夠格!
王朝律例不需守孝三年,但掛喪的一年內是不得涉足聲色之所的,問題是,他並不是來玩樂,而是有正經事在身!
「你!」她不想管束他,也不是真心要他替老爺守孝,只是純粹不想看到他左擁右抱,尤其偎在他懷裡的花娘,還都是未成年少女!
「沒事早點回去。」潘急道啐了聲,拉起半昏厥的張老闆,交給迎春閣的護院送回家,而回頭他恐怕的想想如何才能將此事善了。
真是的,果然是婦道人家,連他當官的都知道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的道理,她倒是想把財神爺打殘了。
怒瞪著他摟著兩個未成年少女上樓,夏取憐有股衝動想要把他給拖下樓,帶回家好好管教。
憐夫人?
耳邊響起海棠的輕喚,她驀地回神,問:「你沒事吧。」
海棠結結實實怔了下。
打從她賣身進花樓,有誰真正擔憂過她?就算好不容易熬成老鴇,環繞在身旁的不過是討好巴結的話,沒有一個真心的。
可素未謀面的憐夫人竟為她動手教訓客人,還如此關心她。
「我沒事。」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海棠內心翻湧著,面上笑道:「但是憐夫人沒必要這麼做,不過是家常便飯的小事,海棠早已習慣。」
「我知道。」她當然很清楚花娘們的處境有多低微。「但是我看不過去。」
她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看花娘們被騷擾,她從小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哪怕換了時空,對的事就該堅持到底,她才不會愧對自己。
海棠聞言揚揚眉。「總覺得憐夫人和老爺說的不太相同呢。」
「許是鬼門關走了一回,性情也變了些吧。」她輕描淡寫道,拉著海棠走到角落。「海棠,我有些事想問你。」
「夫人儘管問,海棠知無不言。」
「今日起這迎春閣是交給我打理了,不過掌事是依舊是你,所以我想問你,咱們能不能換個經營模式?」
「嗄?」
站在五樓露台上,夏取憐眺望麗水風光,暑氣被陣陣夜風吹散,刮動她一襲柔紗襦裙,飄渺虛幻得猶如夜色裡的一副畫。
她極美,卻不是美在其色,而是媚在其韻,雅在其質。
此刻,她倚在檀木欄杆,絲竹聲隨著大敞的門飄到她耳裡,但沒沒有解掉半分憂愁,反倒教她眉頭深鎖。
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些花娘脫離這種生活,又擁有一技之長?不成,絕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什麼生意都能做,就是不能靠女人賣春賺錢。
海棠給了她一些建議,雖說仍是下九流的生意,但肯定比花樓要來得好,只是潘急道給的時間有限,要是未在一個月內讓生意好上一層,就怕她真得帶著府裡的女眷一起喝西北風。
忖著,她徐步下樓,走過男人尋歡的雅房外,聽著那聲聲喧鬧幾乎壓過絲竹聲,她眉頭不禁微蹙,加快腳步想要回一樓,但長廊口卻傳來一道怒斥。
該不是有人鬧事吧?她朝聲源走去,遠遠的就見一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擒著一位一身湖水藍的小花娘。
海棠說過,迎春閣裡,若是灑掃跑堂的丫頭,清一色穿紅色窄袖短衫羅裙,見習的花娘則是身穿湖水藍寬袖長身羅裙,她們是不陪客的,只在雅房裡倒酒餵食,這些規矩上門的客人不會不知道。
惱著,正欲向前之際,一抹高大身影先一步從側面廊道走來,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噙笑道:「這不是萬二少爺嗎?你不找個風情萬種的解語花陪伴,抓個沒長肉的丫頭做什麼?」
「你誰呀!敢管大爺好事……」洪亮聲音在回頭時消去,戾氣消退換上笑臉。「這不是潘大人嘛,能在這兒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
潘急道堆起比他還燦爛的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可不是?看在機會難得的分上,就別找這種不識情趣的小丫頭了吧,本官讓海棠幫你找幾個美人。」
站在後頭,夏取憐瞧見他負在身後的另一隻手輕擺著,示意小花娘先行離去。
「這怎麼好意思?小的雅房裡就有兩個識情趣的,小的現在就回房去,」萬二少爺陪足笑臉,邊說邊往另一頭廊道退。
「不送。」潘急道朝他頷首,目送他確實進房,這才準備回自己的雅房,卻在轉身之際撞見一張熟悉臉孔。「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不該在這兒?」她反問。
剛剛,在他笑臉退去的瞬間,她瞧見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讓她心頭一動,也許她的那雙眼也看到這世間諸多不公而不平著,只是他比她習慣也比她沉得住氣,他沒有她想的麻木。
「迎春閣裡龍蛇混雜,你這時分還在這兒,會被人……」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你把迎春閣交給我,圖的不就是這點?」她沒好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