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扛著大刀就走了。
待阮清風回過神來後,眼前只剩風沙咻咻,剛剛由左邊滾過來的草團兒又從右邊滾過去了……
當天黃昏,蘇小刀在蘇家院門外晃過來又晃過去,等了半天,最後等來的是蘇鐵頭的親兵之一王大個兒。
「大妹子,頭兒說今晚上峰在『盛開樓』設宴,所以他就不回來吃飯了,叫大妹子和奶娘千萬記得吃飽些。」王大個兒氣喘如牛地報告。
糟了,早知阿爸不回來吃晚飯,她今天就不出門,乖乖在家裡裝淑女,哎,現下可晚了,也不知奶娘都氣成什麼樣兒了。
「王大哥謝謝,我知道了。」蘇小刀歎了一口氣,只得沮喪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自個兒蹭進了大院裡,反手關上了門。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哎呀,你這衣裳怎麼都是灰塵,髮帶也掉了,還有臉上這抹泥是怎麼回事兒?」阿花嬸掐著飯點子端出了飯菜,一見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大口氣,急急放下飯菜便抓住了她,「小姐,你又去跟人打架了?還是跟營裡那堆大老粗嗎?哎呀,老爺怎麼也不管管,人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小姐你今年都十七了──」
「十六歲零七個月。」她瑟縮了下,不忘糾正。
「那也就是要十七了!」阿花嬸毫不留情地潑了她一盆冷水,打消她還妄想裝嫩的企圖。「小姐呀,不是奶娘愛念叨,尋常姑娘家十四、五歲便早早定下親事了,老爺捨不得你早嫁,至今仍不肯替你相看對象,可你也不能就這樣自暴自棄……」
「嫁什麼嫁?」蘇小刀終於憋不住了,沒好氣地道:「嫁人有什麼好?嫁了人就活似給人搶了,不但銀子身子都要給人,還得替人孝順公婆照顧弟妹生兒育女持家納妾──好好舒坦的日子不過,偏生跑去人家家裡伏低做小累死累活,我瘋了不成?」
阿花嬸聞言險些暈過去,抖著唇兒道:「小小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這話要傳出去,就真的沒人敢上門來提親了。」
「我話沒傳出去也沒人敢上門提親呀。」她得意洋洋地道:「我誰呀,我可是蘇鐵頭的閨女兒,以後要殺敵領功當女將軍的,嫁人豈不是太浪費我的一身武力了?」
「小姐……」阿花嬸一口心頭血都快噴出來了。
「況且我阿爸說了,要是打不過我的男人,嫁來也無用,要是打得過我的男人,將來夫妻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我就吃虧了,所以阿爸也贊成我不嫁。」她笑嘻嘻地安慰阿花嬸,「奶娘,你別擔心,以後你和阿爸就由我負責養老送終,半點都不耽誤的。」
「小姐啊……」阿花嬸都快嚎啕了。「話不是這麼說的啊……」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就是了。」她趕緊挽著阿花嬸往飯桌上坐去。「喲,今晚做什麼好菜真是香呀,等會兒我一定要吃三大碗。」
阿花嬸只覺兩眼昏黃,前途茫茫。
飯罷,重振精神的阿花嬸在收拾好碗筷後,到睡房裡翻箱倒櫃,找出了八百年前壓在箱底的「女則」和「女誡」,正想拿去找自家小姐好好說道說道,可沒想到把前三進後三進的蘇家大院找了個遍,哪還有小姐身影?
此時此刻蘇小刀早偷偷翻牆出去,準備逃到「盛開樓」拉救兵──等阿爸宴罷出來一同回家,奶娘再不甘心也只得放她一馬了。
熱熱鬧鬧的西大街上滿是酒肆餐館,入夜後一盞盞的燈籠紅紅火火串燃而起,映照出好一番太平盛世的繁華夜景。
她來到人來人往的「盛開樓」大門口,本想抬腳就進,可一惦念著自個兒的荷包,想想算了,還是蹲一旁柱子耐心等著吧。
「不知道是哪位上峰請客?真是凱子頭,居然把宴席設在『盛開樓』。」她撐著下巴,鼻端嗅聞著自裡頭飄散出的酒香菜香,明明才剛吃飽,不知怎的又犯饞了起來。「話說回來,聽說『盛開樓』的酒菜一絕,尤其是東坡肉和佛跳牆,吃進嘴裡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嘖嘖嘖……」
第1章(2)
阮清風披著一襲紫貂裘閒庭信步似地自酒樓走出來,一眼就瞟見了裹著件厚厚花棉襖,支著下巴,大馬金刀蹲坐在柱子下的秀氣身影──咦?
這股好生熟悉的違和感……不正是晌午他撞見的那一個嗎?
「姑娘,怎麼是你?」
那鑽入耳膜的清朗嗓音好不耳熟,蘇小刀有些愕然抬頭,「欸?你在這兒做什麼?」
「這是酒樓,我自是來用餐的。」他笑道:「姑娘呢?」
在夜色和大紅燈籠光影映落下,白天凶巴巴的小姑娘此刻蹲坐的模樣兒,看起來倒有幾分說不出的楚楚可憐,他的語氣也不自禁柔軟了起來。
「我是來等──」蘇小刀忽然想起一事,忙跳了起來,緊張兮兮將他拉到一旁。「等等,你該不會真的傻傻地進這『盛開樓』吃飯了?」
阮清風低頭看著她髒兮兮小手──剛才爬牆時給蹭髒的──揪住紫貂裘時留下的一團污漬,嘴角不禁抽了抽,素來愛潔的性子就想把紫貂裘自她魔爪中扯離,可看著她臉上激動的同情之色,終還是忍住了。
「是,酒菜還不錯。」他點點頭。「其中的東坡肉、佛跳牆、鴛鴦八寶羹和百花大拼盤,頗有京城的水準。」
「嘶──」她倒吸了口涼氣。
阮清風被她好不肉痛的表情給逗笑了。「姑娘這是為我的荷包心痛嗎?」
「我是為你爹娘心痛。」她歎了一口氣,生的既是傻子又是敗家子,真是太可憐了。
「姑娘,我怎麼覺得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小子,你京城來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問。
「是。」
「自己一個人出門嗎?」
「……對。」他越聽越狐疑。「怎麼?」
「出門時身上帶了很多錢嗎?」
「……姑娘想做什麼?」他鳳眼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