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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先生有事找我?」

  站在池畔賞花的納蘭清音回過頭,乍見風塵僕僕的她穿著一身佈滿了塵土與污血的鎧甲,不似城中的少艾們打扮得嬌美動人,反而原本該花樣般的臉孔上則佈滿了風霜,這讓他怎麼也止不住眼底暗藏的心疼。

  當年他們太晚救下的那個女孩……如今早已長大了。

  忍受著旁人歧視的目光,在傷人的流言蜚語中成長,這樣的她,小時看著還覺得她同自家的兄長們沒一個像。但在十年之後,走過遍地荊棘的她,眼神倒是愈來愈像冷血無情的斐梟。

  這可不是好事。

  默然將歎息都咽在腹中後,納蘭清音走上前,掏出袖中的帕子輕拭著她面上的塵土。

  「喚你回來,是因有件左右你人生的大事。」

  「何事?」斐淨乖乖站在他面前,任由他在她面上折騰?

  抹去她頰上最後一點灰後,納蘭清音邊整理著她頰邊散落的發邊淡淡地問,那悠然輕鬆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與她討論今兒個天氣好不好似的。

  「狼宗宗主不計代價求娶你過門,你要不要嫁?」

  嫁人?

  斐淨黛眉微微輕佻,怎麼也想不出怎會突然有這麼一出。

  早就沒了清白的她,居然會有人想娶?且想娶的那人,還是近來把她家小堂弟虐得欲死欲仙的狼宗宗主?

  「他不清楚我的底細?」她還以為當年那件醜聞全天下人早就都知道了。

  納蘭清音含笑地搖首,「聽說是再清楚不過。」

  「那就是狼宗對原國有所求?」若是如此,攀親搭戚也是一門不錯的辦法。

  他又再次打消她的懷疑,「眼下該巴著狼宗大腿的可是咱們原國。」倘若他們往後還想有鍋燒飯的話。

  左思右想也琢磨不透,斐淨索性放棄了猜測,直接向他求教。

  「不知先生認為那位宗主是怎麼想的?」

  納蘭清音以指勾起她的髮絲,「說不定,他只是單純想娶你。」

  想娶她?

  像她這等既不是天仙、在他人眼中殺人如麻、還打小就失了清白之人,而他卻單純只是想娶?別說這話她打骨子裡不信,就算說出去恐怕也沒人會信。

  做人是該有自知之明的,雖說她本身並不認為她失了清白就不能婚嫁,或是不能好好地在世人眼中活下去,這麼多年來,再不堪入耳的流言中傷她都聽過,以及她的上頭又有隻野獸投胎的土匪兄長老是護著她,還有一票深深以為虧欠了她的兄長將她給捧在手中,連她掉根頭髮他們都會因此而殺上門去……無人敢娶她,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

  雖然她推敲不出狼宗宗主求娶的原由,但想想近來狼宗的動作還是可以的。

  「狼宗仍把持著鐵料?」

  「嗯。」

  「他們以此為條件威脅求娶?」怪不得這大半年來鐵料價格漲得有如插翅般的飛快,原來是挾鐵料以令諸天子,直接扼在斂財如命的小堂弟咽喉之上。

  納蘭清音很是欣慰她的聰穎,「可以這麼說。」

  斐淨不置可否地輕聳香肩,就是不知狼宗如此大費周章部署求娶後,在見到她這聲名狼藉的公主時,那位宗主會不會後悔做了這麼樁壓根就不划算的買賣?

  「小堂弟希望我嫁?」若是這麼一嫁,依狼宗所開出的求娶條件,應當是能夠解了原國迫在眉睫的鐵料欠缺之困,還可讓近來愁得像個小老頭般的小皇帝作夢也會偷笑。

  他輕輕搖首,「甭管他人怎麼想,這事全看你的意願。」

  「二哥知道這事了沒?」

  「目前還沒告訴他。」一想起那個讓他恨鐵不成鋼的斐梟,納蘭清音面上完美的笑容就隱隱有些崩壞?

  斐淨點點頭,也是,要知道的話府裡早就該鬧翻天了。

  「如何?小淨你的意思呢?」說了這麼久,她總能告訴他這親到底結是不結吧?

  斐淨不語地看著他眼中焦急的眸光,一如以往地,在擔憂之餘,還掩掩有著不想讓她看出的心疼,就像在其他兄長身上所看到的一樣。

  在這等的目光和言語之中,她過了多少年?

  十年,整整十年了,他們無一日不都在用這種神態提醒著她,十年之前在她身上發生了何事,哪怕她早已記不清也不放在心底,可他們的一言一行,都無時不刻地縛住了她想往前走的步伐,將她困在那一池以同情為名的泥淖之中,卻從來都不聽她說。

  她想告訴他們,在他們口中那殘忍無比且毀掉她一生的往事,她早就……

  不記得了。

  十歲那年的一場噩夢,如今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並非是她的記性不好,只是那時或許是因為年紀猶小,受到的刺激又太過,因此自然而然就遺落了一些記憶片段,加之又有些年頭了,要她清楚記起當年發生了何事,說真的,她記不起來。

  可當每個人都在為她而感到悲傷時,縱使她再如何說明她真的不記得、不怎麼在乎那些往事了,他人卻只會以為這是她刻意說來安慰他們的,如此一再對他們辯解不去,倒像她沒心沒肺似的,也因此,漸漸地……她也不再說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很努力想從那片陳年的泥淖中爬起來的,可每每看見兄長們自責的臉龐、眾人不忍的模樣,她就覺得那片泥淖好像又把她拉下去了一點。

  她多麼想告訴他們……鬆手放開我吧,我不想陷在過去的噩夢裡,咀嚼著痛苦、吞嚥著悲傷過日,我想好好活下去。

  他們從不知,那些出自善意卻又帶著憐憫的言行舉止,宛若劊子手手中凌遲的利刃,一刀刀在她身上刮下,連皮帶肉,痛不死人又讓人沒法活著,總教她疼得喊不出口。

  親情的撫慰一旦過了度,就成了沉重的罪枷,一日日扛在身上讓她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萬分艱辛,這種日子,她真是過夠了。

  年年月月都看著他們拚命想要彌補或是想要贖罪,而她不想接受卻又不能將之拒於門外……與其如此折磨每個人,讓每個人都沉陷在往事中走不出來無法得到個解脫,趕在滅頂之前,她得想個法子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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