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爹不在這一個礦牢裡,這個牢裡,沒有哪個男子像你形容的那般好,不過,當作是報答你給我唱了一段好戲,啞婆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在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經很喜歡一名男子,當年,在這張臉被燒燬之後,我是想死的,但是,他要我必定活下去,給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治這張臉,不過,後來的成效你是親眼看到了,雖然這疤疤結結的很是嚇人,但我知道他盡力了,玉兒,我知道自己是已經配不上他了,但是,我還是喜歡他,因為,他是在看到我這張醜八怪的臉,還能笑著對我說話的人,就算我知道他說我與從前一樣漂亮的話語,只不過是安慰而已,但是,我還是聽得很開心,為了他對待我的這份心意,我做什麼都願意……」
說著,啞婆伸手摸著自己的臉,明明是在摸著自己的皮膚,指尖竟然有些顫抖,十分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沒衝動地把這張醜臉皮給扯下來。
「玉兒,你信嗎?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有一張很美的容貌,杏眼桃腮,肌膚吹彈可破,男人們個個見了我都喜愛不已,一個個都爭著把我捧在手心裡當寶貝,我說的話,他們沒有不聽從的,如果不是那一場火……如今的我應該還是很美的,玉兒,你相信嗎?你相信我曾經是個美人胚子嗎?還是以為我不過是癡心妄想,把自己想得太好了?」
「不。」元潤玉一個勁兒地搖頭,「我信!我信你必定是個美人胚子,我不說違心話,啞婆,你那一雙眼睛,至今仍舊很美,從前必定更美。」
聽見元潤玉真心誠意的讚美,啞婆好開心地笑了,以手摸了摸臉,在觸及那凹凸不平的疤痕之後,眼裡的光芒又黯淡了下來。
「以前美有什麼用?現在終究只是一個醜老太婆了,我曾經,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曾以為他千萬不能少了我,但是漸漸的,我不再如此肯定,就像我已經不記得,甚至於不能肯定,我是否曾經有過一張絕色美麗的容顏,或許,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從一開始,我就是那麼醜,這破嗓子不是被燒啞的,而是一開始,它就那麼難聽,玉兒,我真的老了,也糊塗了,已經弄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想法才是真的?哪一個又是我的幻想,如今,他不在了,我也無從再去問他,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醜八怪?」
聽著啞婆粗得像是兩顆石頭互磨的嗓音,說著她曾經喜歡過的男人,元潤玉心裡難受地想起了藏澈。
不知道她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如果,在上次與他見面時,知道那是她能見到他的最後一眼,她就算是厚顏無恥,也會求他對她說兩句溫柔的話,就當作是此生留個想念也好。
元潤玉沒再搭話,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揉著膝蓋,在一陣又一陣像是被利勾挑刺的疼痛之中,想著在她這一生中,每個曾經對她好的人。
在最後,想起那一晚的雲雨歡愛,心裡慶幸,至少,她這一生與心愛的男人痛快過一回……
天下事,無巧不成書——
但是,如果這該死的巧合,就出在『京盛堂』裡,就成了一樁教藏澈無法忍受,甚至於是動怒的大事。
藏澈在金陵的事情發生之後,就一直讓人注意金陵當地的動靜,並且派人調查當年元府的案件,然而,他所得到的結果,卻與當地人所傳說的版本不同,當年,皇帝自始至終沒有下令抄滅元家,甚至於從陸雪龍在朝廷各部走動,明察暗訪之下,發現皇帝一直都在找元奉平。
如果不是回到京城之後,出了不少事情,再加上後來與元潤玉之間的不甚愉快,藏澈或許就會告訴她這些疑點,告訴她當年元府的事情,極有可能是白映秋一人所主謀,但是,讓他掉以輕心的,也正好是白映秋這個人,就在不久之前,傳出了他發瘋自殘,在一個多月前的十五夜,他砍了自己二十餘刀,最後流血過多而亡。
據說,他是被皇帝給逼瘋,最後幾日,崩潰得說不全一句話,但是,當時在他身邊看守的人,把他曾說過的重複幾句話拼成了一整句比較完整的內容,大致上,他死前幾天,只重複在說一件事——元奉平已經被我殺死了,那一晚,我親手刺了他那麼多刀,他怎麼可能沒有死?一個死人,皇上你要我交什麼出來?他的屍體?
不見了,他的屍體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呢?我不知道,明明他流在我手上的血,都還溫著呢!還溫著呢……
藏澈覺得當年關於元家的事情,就像是一幅破碎的圖畫,人物的面目俱全,然而,細部卻全部都遺佚了!
但是,他心想,這些話能夠從陸雪龍的調查之中,輾轉傳到他這裡來,皇帝那方面,應該也是知道的。
後來,也是因為片面確定了朝廷並沒有對元家有想要趕盡殺絕之意,元潤玉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之後,他就掉以輕心了,更何況,她口口聲聲不想與他扯上關係,那麼,她的安危又怎需輪到他來擔心掛懷呢?但是,藏澈在聽到她出事之後,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
就算她不在他身邊也好,他不想她出事,哪怕是一絲毫意外,他都不願意她受到任何傷害。
然而,再多的巧合,都不及在追查之後,竟然發現,那一天小喜看著那個龍佩玉質溫潤,應該價值不菲,最後大著膽子找上『京盛堂』在城西的一處分號要質當,卻不料,那一家分號的掌櫃在很久之前,就曾經接受過朝廷方面的打點,只要看到那個玉珮被質當,就通知負責聯絡的線人,只要能夠辦成此事,就能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賞銀。
這件事情,一開始是由總號的二掌櫃牽的線,後來,有不少掌櫃知情並且加入,這麼多年來,在東家雷宸飛的眼皮子底下,拿『京盛堂』的身銀,卻替朝廷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