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養心殿」門口,李公公停住了腳步,退到一旁,把端在手裡的承托交給她,其上擺著一隻精巧的酒壺,低頭笑道:「元姑娘,奴才只能在此留步,皇上給了交代,要單獨接見你,請進殿吧!」
「謝謝公公。」元潤玉接過,轉身跨過門檻,走進殿內,在御案之後,看見了當今的帝王,才正要下跪參見時,就聽見一聲語氣微揚,帶著質疑的「嗯」聲,讓她立刻會意過來,想起這一路以來,李公公耳提面命的交代,改口笑喊道:「玉兒見過雲叔叔。」
「嗯。」同樣的一句吭聲,卻是改換上笑意,段競雲帶著一半胡人的血統,明顯深峻的五官,以及高大的身形,穿著一襲墨色常服,對著元潤玉招招手,微笑道:「那東西一直端在手上,不嫌沉嗎?玉兒,過來,聽說你給朕帶了見面禮,端上來給朕瞧瞧。」
許是懾於帝王威嚴,又或者是還有元潤玉不知道的緣故,當她看著段競雲溫和的笑臉時,心裡有一種彷彿被什麼沉物給重壓住的錯覺,但她仍作鎮靜,把承托擱到段競雲面前的案上。
「這是『九霞觴』,是傳說中的神仙美酒,玉兒問過李公公,他說這酒就連宮裡也沒有,玉兒聽說雲叔叔嗜喝好酒,這嗜好與我一位朋友一模一樣,這次進宮,我特地向那位朋友敲了一筆竹槓,拐了他兩罈子『九霞觴』給雲叔叔,可心疼死他了!」
聞言,段競雲先是一愣,隨即呵呵地笑了起來,捻起元潤玉為他斟滿的酒杯,湊在鼻下品聞,點頭道:「確實是教人為之傾倒的酒香,莫怪玉兒的那位朋友會心疼,不過,玉兒,你是聽誰說朕嗜喝酒的?」
「在玉兒很小的時候,聽爹說的。」
「你爹告訴你朕喜歡美酒?!」段競雲先是一訝,然後莞爾輕笑,最後則是笑不可抑地笑到雙肩震動,「好,既然是奉平說的,那朕就認了,對,朕喜歡美酒,以前總喜歡拉著你爹陪著朕喝,也只拉著他陪朕喝,除了他之外,這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朕喜歡喝酒,所以,玉兒,出了這扇殿門之後,此事你也不能再對第二人提起,知道嗎?」
「是,玉兒省得。」元潤玉見帝王仍是笑,飲乾了杯中的『九霞觴』,擱下了酒杯,對著她細細打量了一遍,半晌,笑裡染了淡淡的失望,「你的模樣長得不像奉平,比較像蘇采葛。」
「玉兒是像娘沒錯。」她點點頭,心裡卻不若從前覺得失落,反而覺得有趣,如果她長得像爹,說不定看起來就像是女子版本的妖孽蘇小胖了!她忍住笑出來的衝動,又道:「娘還說過,我面貌像她,性子也隨她。」
「喔?」這句話,帝王似是不太苟同,「朕聽說有一位名叫藏澈的男子,已經與你情定終生,現在,你回答朕,如果,這個藏澈是一個世人皆喊殺的十惡不赦之人,你會如何定奪?」
元潤玉不明白帝王為何突來一問,但是,他的話卻在她心裡掀起了莫大浪濤,彷彿眼前這人,比任何人都更能看透她心裡的陰暗,在帝王銳利的注視之下,她坦誠得沒有一絲毫虛假。
「玉兒必定護所愛之人。」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回答,段競雲勾唇一笑,「如果,這個人實在壞得不該繼續留活在人間呢?老實回答朕,你又將如何呢?」
一瞬間,元潤玉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想法,覺得眼前的帝王早就知道答案,卻要逼她親口對他說出來,久久,她才啟唇道:「玉兒會親自動手,因為,在這世上無論是誰殺了我最愛的人,我都會恨對方,心裡也一定會有遺憾,所以,如果真的無可挽回了,玉兒絕對不假他人之手。」
說完之後,元潤玉有幾眨眼的功夫,感覺就像喘不過氣,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些話,可是,這些話是字字句句都發自她的肺腑,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再說一次,她也必定是字句不改。
這一刻,她想起所有人都說她心地良善,忽然諷刺了起來,要是他們知道她是一個如此自私之人,還會覺得她心腸好嗎?
「必定親自動手,是嗎?」段競雲咧笑,動手為自己再倒一杯『九霞觴』,一口飲乾之後,才徐緩道:「蘇采葛說錯了,你的容貌隨她,可是性子卻隨奉平,奉平他……是個死心眼的人,表面看似平和無爭,可是,對於自己看重的人,他必定是寸步不讓地護著,直到最後一刻……」
話至一半,帝王笑歎了聲,改換笑臉,問道:「朕想收你為義女,封你為公主,到時候就讓你從皇宮裡出嫁,你說呢?」
元潤玉一愣,先是想到今年帝王龍齡不過三十八歲,只比她大了十四歲余,要收她當義女,似乎年輕了些,再一想當了公主以後的規矩繁多,就連忙搖頭拒絕,「玉兒不想當公主,我不想以後與夫君相見,都要先看他對我揖讓作拜,雲叔叔,我想與他就只是當一對普通夫妻,可以嗎?」
「也不要公主府?」段競雲失望苦笑。
「不要,都不要,雲叔叔,玉兒不想要那些東西,想以後還是喊你一聲雲叔叔,這輩子,我只想要我爹這一個爹,而且,你不想以後見了我爹,被他抱怨說跟他搶女兒吧?」
若說元奉平已經是黃泉之魂,元潤玉說這話就是咒皇帝早死的大不韙,但是,段競雲聽了卻大笑了起來,想起那個人一臉不甘,抱怨他與自己搶女兒,彷彿此情此景就歷歷眼前,讓他笑不可抑,連眼角都笑出了淚光。
他已經許久,不曾笑得如此開懷了!
「好,不當公主就不當公主,只是,朕堅持,必定要讓你以公主的儀典嫁到夫家去,這件事情,你可不許再與朕推辭,這是朕該給你的恩榮,有些事情,朕做得過分了些,你就讓朕用這個方式彌補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