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掌櫃老前輩們卻說,夫人如此改變在他們眼裡看來倒是更可怕,表面上迷糊嬌憨,行事得過且過,似是什麼事情都不在乎計較,反而容易有人因此掉以輕心了,以為能行欺瞞之事,事實上,那一顆七竅玲瓏心仍舊是通透無比,什麼鬼魅伎倆,都逃不過她那雙精明的眼皮子底下。
一思及此,再想及剛才夫人所說的話,元潤玉也不是個心思遲鈍的人,大概明白了夫人或許是聽說了些什麼蜚短流長的耳語。
其實,她覺得那些鋪商大多都是好人,待她也很和氣,但是,夫人說的卻也沒錯,有些跟『宸虎園』合作往來的鋪商知道她並非是個會為難人的總管,幾次就想偶爾來個混水摸魚,大概料準了就算被她察覺出來,也只需要擺出一副有苦衷的可憐兮兮姿態,她就會心軟。
幾次下來,夫人就算知道了她對那些鋪商沒有多加追究,甚至於是幫著他們把事情給圓滿解決了,並沒有多置片語,只是一年在清明寒食,要她陪著一起在園子裡走動踏青之時,笑著對她淡淡地說道:
「玉兒,你做什麼都好,是我把你送上這位置的,我一定都支持,但無論如何,都不許傷了對你而言重要的親人,在你這一輩子裡,你可以說千萬個謊言,我一定都不追究,但請千萬別欺騙信任你的自己人,玉兒,姑且不論是非,也還有親疏。」
雖然沒有半句責備之詞,但是,卻讓元潤玉知道了自己的本分,也正因為有這一份無可取代的信任,自己才更應該不予辜負才對,從那一天之後,她予人方便的同時,也謹記著自己該拿捏的分寸。
只是偶爾,總還是有人想要試探她的底限,或許以為自己可以鑽到空漏,佔到些許便宜……
這時,元潤玉抬起美眸對著夫人像是在保證般,揚唇笑了一笑,雖然沒說出口,但她知道聰明的夫人肯定能猜到她想說別再為她擔心的意思,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日那個不知輕重的黃毛丫頭。
沈晚芽確實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回以徐柔的微笑,心裡也有數,如今的元潤玉早已經有自己一套行事作風,比起當年的自己,多了幾分明快的潑辣狠勁,若不是遇到特別棘手的人或事,那一副天塌下來有她扛著的頂缸氣魄,也已經充分夠用了!
沈晚芽笑著為她的杯裡又添進些許奶茶湯,看著她緩慢地一口口啜飲,眼眸深處忍不住添了幾分疼愛,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
如今,看著這一張明眸皓齒,白淨圓潤的臉龐,修長的個兒還比她高了小半個頭,眼前這個已經年滿二十三歲的美麗女子,讓沈晚芽已經難以回想起來,自己當年在一個與今日相仿的鵝毛大雪寒天裡,撿回的瘦小孤女模樣。
依稀記得那個小孤女,那年才九歲大,穿著單薄破爛的衣裳,身上青青紫紫的凍瘡無數,在人們來往奔走,忙著張辦春節年貨的大街上,到處拉著求人,求他們救救她的張爺爺……
沈晚芽從小也是一名孤女,不會不明白世態炎涼的道理,只是,她看著那名小孤女的眼神,卻與一般人不同,並不是因為同病相憐,甚至於,她會看到小孤女,也並非是碰巧路過,而是刻意循線而來。
在讓人帶著她找到那個小孤女之前,她原本是帶著奴僕在採辦年貨,經過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古玩攤子,卻一眼就注意到了一隻羊脂白玉珮,玉珮有些許斑駁顏色,她在猜想應該是沁了血跡。
大概就因為那麼一點駁痕,讓這一塊上等的羊脂玉珮顯得不起眼,因此沒注意到那玉珮上極為特別的雕刻紋路,但沈晚芽一向眼明心細,買下了玉珮,問明來處,攤主說是一個街頭地痞拿來換酒錢的,他看了玉珮上的血沁擦不去,本來怕會忌諱買不掉,沒想到才剛擺上來,就碰上她這個客人了!
沈晚芽問他識不識得那個地痞,又問了幾個問題,很快就猜到這塊玉珮絕對不是那個地痞男子所有,她取了二兩銀子,讓攤主去把那個地痞找來,一見到那人猥瑣閃爍的言詞表情,沈晚芽就知道自己的推斷不錯,但她仍舊耐住性子,把玉珮的來處給問了一清二楚。
那個地痞說他是可憐一位小孤女,給了錢,跟那個小女孩換來的,看見沈晚芽對玉珮的興致濃厚,一度想要獅子大開口,與她坐地起價,但她見事情問得七八分,也不以為意,只是聳肩笑笑,說她覺得這玉珮極眼熟,似是一位好友不久之前被竊走的一樣心愛之物,其中,還帶傷了一條人命,把來路問清楚,是想要報官時,順便讓官府知道誰有可能是偷玉珮的兇手……
她這話才甫說出口,那個地痞與古玩攤主的態度忽然變得結結巴巴,推說與自己無關,三兩下收拾乾淨,夾著尾巴逃之天天。
沈晚芽沒阻止他們離開,讓人找來了『雲揚號』近處分號裡,對附近街坊最熟悉的夥計,說了小孤女的狀況,那個夥計一聽就知道夫人要找的人是誰,說已經不是一兩天了,那個小女孩一直到處在求人幫忙,曾經有『雲揚號』的夥計要把她帶到旗下開設的「育兒堂」去,那裡,是當年沈晚芽設來專門收容孤兒的地方,但小女孩總說還有張爺爺要照顧,不能離開,到了最後,只要看到身上有『雲揚號』服色或徽號的人,轉身就溜掉。
第2章(2)
在找到人之後,沈晚芽在一旁觀察了片刻,看那一雙已經瘦到捏不出幾兩肉的小手每每拉住行人的衣袍,想要求助時,就會被揮開或閃躲,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小孤女急了,也管不了這許多。
終於,沈晚芽走到她的面前,展開雙手,把玉珮在她的面前攤了開來,「小姑娘,告訴我,這是你的玉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