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一行人下午三點多各自走進景觀宜人的日租套房後,除了兩個女性成員還興致勃勃的外出逛街血拚之外,幾乎所有的男性工作人員都心滿意足的爬起枕頭山,等著和周公下棋。
這麼舒服的房間,不睡覺才浪費啊!
庾秋安自然也不例外。
他緩緩睜開那雙深邃炯亮的眼瞳,花了幾秒鐘才想起身旁的呼嚕聲來自攝影助理小魯,他看看手機螢幕上的時間,濃眉輕輕佻了一下,直覺的望著窗外潑墨似的夜色,然後閉上眼睛試著繼續入睡。
他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幸好昨晚夜拍很順利,要不然今天恐怕沒辦法這麼安心的補眠。
算一算他可是將近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了,其實他們在那間BRUNCHBAR用餐的時候,他已經明顯呈現呆滯恍神的狀態了,還好這次帶出門的都是老搭擋了,除了那個叫做季淑美的製作助理有點狀況外,其他一個個都知道那時候的他,只差一滴滴就可以當場臥地熟睡。
那個製作助理像麻雀似的吱吱喳喳個不停,要不是看在她父親跟他算是忘年之交的份上,他真想當場吼她個幾句——閉嘴!閉嘴!閉嘴!
那些皮在癢的傢伙看戲看得很爽是吧?哼哼!到了紐西蘭,非把他們操到叫苦連天!
幸好,那個還在讀大學的季淑美明天就回台北準備開學了,從今以後,他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除了阿英那個以男人婆自居的女性之外,絕不接受其他的女性工作夥伴!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出發到機場,前往紐西蘭……
上個禮拜,他抽出兩天時間回台東陪伴妹妹海小霓,順便跟大哥利冬陽道歉。
「大冬,我這次出國可能會待上好幾個月,除了參加影展之外,還要順便進行一些拍攝訪問,小霓就拜託你了!」他很愧疚,因為這兩年來,他總是把照顧海小霓這件事丟給身為長子的利冬陽,還老是用海小霓的紅斑性狼瘡的病情已經越來越穩定來安慰自己。
利冬陽聽了之後,一如往昔的沉穩,海小霓卻笑得有些諂媚。
「這樣啊!小哥,人家會有好幾個月看不到你耶!那我要罰你買禮物給我……我要一個很KIWI又不是KIWI的禮物。」海小霓提出這個繞口令似的要求,當場就把兩個哥哥唬住了。
不過幾秒鐘後,利冬陽笑得很陽光,看著這個小弟的眼神卻充滿憐憫。
「阿四,你慘了,小霓百分百是在整你,這幾個月,你就好好的替小霓找這個禮物吧!」
庾秋安露出了苦笑,有時候真的覺得能當海小霓的哥哥要有很特殊的天分。
例如要特別有耐心,或特別有才華,或特別懂得送禮物……
而他那三個哥哥把前面幾個特質都搶走了,只有他……應該算是特別容易上當吧!
常常,他會讓小他兩歲又古靈精怪的海小霓給耍了,然後幾個沒良心的哥哥們卻在一旁笑破了肚皮。
暗黑的天空,慢慢讓光線切割成無數碎片,那副唇形飽滿鮮明,唇瓣寬厚的嘴唇咧了開來,因為想起這些家人而無聲的笑著。
就算童年回憶有些陰暗暴戾,也都讓這些年來溫暖的親情給慢慢覆蓋。
庾秋安靜悄悄的起床穿衣,窗外灑進點點金光,他忽然想要看看這樣溫柔沉靜的高雄,想多認識一點這個越來越活潑多元的城市。
他漫步在新光碼頭附近,呼吸著早晨清新的空氣,整個人種清氣爽,甚至湧起眷戀的念頭……
黝黑端正的臉龐閃過一絲錯愕,覺得自己八成是因為肚子餓了,所以腦筋有點秀逗秀逗,才會想在這個時候放棄出國參展的難得機會。
莫非,他老了?
還沒三十歲呢!
庾秋安沒好氣的笑了笑,走進超商買了早餐和報紙,坐在面對街道的座位上,優閒的享受這一刻的自在。
沒多久,一個年輕俏麗女郎拖著行李站在人行道上等計程車,庾秋安不動聲色的抬高報紙遮住自己的臉,心情不錯的嘿嘿偷笑幾聲。
那個煩死人的助理終於要回台北了……
幾分鐘後,他悄悄覷了一眼,發現那個俏麗的身影果然不見了,神情更是輕鬆愉悅了不少,等他看完一則社論之後,不經意的掃過對面街道,那兩道濃眉卻不由自主的擰了擰。
那個一身高檔服飾的男人從他下樓散步的時候就守在騎樓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還站在那裡……
不知道為什麼,庾秋安就是覺得那個斯文白淨的男人行跡可疑!
他一面撥打手機把幾個夥伴叫醒,順便問了他們要吃什麼樣的早餐,一面心不在焉的翻閱手上的報紙,卻用眼角餘光偷覷對面那個神情頹喪的男子。
最後他提著一袋重重的早餐走出超商,利用等綠燈的幾十秒鐘,狠狠嘲笑自己別太多管閒事。
那男的八成是戀情不順,在那裡等吵架中的女朋友……
庾秋安還來不及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就被眼前那一幕給看傻了,差點連綠燈都錯過了。
只見他方才密切觀察的那個男人果真一把抱住某個剛剛走出大樓的女子,那深情款款的身影著實惹人側目。
庾秋安看得津津有味,也懶得遮掩自己好奇的視線,結果他又一次差點閃到眼睛。
「放開我。」那個被突然熊抱的女子異常冷靜的推了身上的男人幾下,「孫鎮堂……」
試了幾次還是徒勞無功之後,她突然笑得無比甜美,就連對面馬路上的庾秋安也有一瞬間移不開視線。
「反正我妹已經幫你生了兒子了……」話都還沒說完,那穿著運動棉褲的長腳卻狠狠的往上一頂,男人的慘叫聲隨即劃破這個寧靜的早晨。
正好穿越過人行道的庾秋安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驚詫的眼神追逐著只有幾步之隔的那個女子。
他記得她,那個差點讓風吹倒的女服務生。這一回想,鼻息間彷彿又聞到了她身上似有若無的沁涼香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