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自私。
自私到只想這世上唯有他一個人可以欺負她,可以逗她,換成了別人,他絕對不允許,絕對會保護她到底。
如此說來,他是不是喜歡上雷舒眉了?
其實,他並不是十分肯定對那個瘋丫頭的感情,但是,比起娶元潤玉為妻,在他的心裡,更想要與他共渡一生的人,是雷舒眉。
今天的「雲揚號」總號裡,難得問守陽與問驚鴻兩位東家都在,父子兩人與號裡的掌櫃與夥計們一起商討事情的景象,已經好一段時日不曾見過,在「雲揚號」裡做事的老人們,心裡都有數,不出數年,東家是必定將掌事的位置正式交給少東家,所以若非事關緊要,問守陽不太過問兒子所做的處置。
其實今天也不算有什麼大事要處理,不過是身為東家的問守陽例行的巡視,花信風過,已趨炎熱的午後,總號後院裡,問家父子兩人吃完涼餅,一起享用西瓜冰碗,同樣的冰碗,今天總號裡的大夥兒們,都是見者有份。
就這一點周到細心之處,問驚鴻從他娘身上學得微妙微肖,出自真心或攏絡,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有數。
「你說雷家的千金在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歡你,為什麼?」
廳前廊下,問家父子分別坐在兩張交椅上,中間擱著一張寬幾,上頭的西瓜冰碗還剩下小半碗,冰已融了大半,各色的水果與蜜餞,在冰糖水裡半浮半沉,看起來仍是十分可口。
「這一切,全拜娘之賜。」問驚鴻噙著笑,低頭看著手裡的紅梅雨花石,以拇指腹心輕揉慢捻,盤著石上的紋路。
「你娘?」問守陽笑了起來,沒想到兒子看上的女子,竟然會扯上自己的愛妻,搖頭不認同道:「鴻兒啊,爹實在看不出來,人家姑娘喜歡你,與你娘有什麼關係,就算你這長相與你娘有幾分神似,但還是像爹多一些,是不?」
「爹知道娘有一本書,是當初震叔的爺爺給她的?」從小,問驚鴻與秦震和秦勇兩位叔叔,都算是熟稔,兩位長輩都對他很好。
他比較喜歡遊歷廣闊,同時也聰明能幹的震叔,勝過於心地雖好,但是少了一點變通的勇叔,聽說震叔當年是喜歡他娘的,不過被他爹給橫刀奪愛了,對此,他爹表示自己不以為當年震叔有任何機會搶走他娘,對於他爹的這種說法,他娘只是笑而不語,與其說是默認,不若說是不予置評。
問守陽看兒子臉上露出有點詭譎的笑意,不知道這小子又在心裡如何嘀咕他這位爹?他不想追問,就怕這兒子學自個兒娘親,最會潑他冷水。
問守陽點頭說道:「那本書我知道,拜這位秦爺爺之賜,你娘不止是各色的棋下得好,就連賭牌的技術都異常高明,她說大半是秦爺爺教的,再加上後來她研究過老人家以畢生經歷,所寫下的術法秘笈,融會貫通之後,她說,除非真的遇上高手中的高手,要不,她都能應付得過來。」
「那本書,娘在我十五歲時,給我做了生辰禮物,娘教了我一點,後來我自己也有研究,這幾年,震叔來京時,我也請教過他,爹可知道,那本書裡,不止是教賭術,還教人出千,以及如何識破老千手法?」
問驚鴻的目光從石頭上抬起,笑視著親爹微訝的面色,又道:「娘當年給我那本書時,對我說過,就算今天爹窮得身上沒有分文,她也有能力養得活爹,我相信娘所說的話,爹,娘她真的很愛您啊!」
「嗯哼。」問守陽不想承認,卻也不能否認地悶吭了聲,想到當初唐家老太爺在世時,曾經在壽宴上開賭局,讓他的妻子必定要加入一份,那個時候,她總是能夠決定贏或不贏,這也是因為她能在賭局裡出老千?!
不成,這他該回去問清楚才可以!
問守陽不介意自個兒的妻子會不會老千之術,而是很介意他家兒子都知道的秘密,他這個爹竟然被妻子給瞞在鼓裡?!
問驚鴻知道再說下去,親爹就要惱羞成怒,很識趣的又把話題兜回他與雷舒眉的事情上頭。
「眉兒對我說,那天大概是去年的冬至前後,她在天橋邊看人賣藝,聽說當天從外地來了幾組相當厲害的尖掛子……」他頓了一頓,想到那天她說的時候,自己也是聽得迷迷糊糊,遂想到要與親爹解釋一下,「掛子說的是這些江湖人物,尖掛子說的是確實有真本事的高手,眉兒喜歡看這些人耍真功夫,以作為她寫武俠小說的參考資料,卻沒想會見到我路過,一時興起破了一群老千們的賭局,那時候我只是覺得好玩,說起來,那也不是我第一次壞人家設的局,有時候,我會故意經過天橋或鬧市,給自己尋一些不大不小,處理起來也不麻煩的樂子,但就是那一次被她給瞧見了,她說,那個時候的我,看起來與她筆下的小痞子簡直就是如出一轍,她喜歡我有點壞壞的樣子。」
就比如他逗她時,偶爾露出的頑劣表情。
問驚鴻有時候已經弄不太清楚,到底性格糟糕的人是他,抑或是她那個喜好不太一般的瘋丫頭?
問守陽不發一語地看著伸手從冰碗裡拿了一塊西瓜出來吃著的兒子,好一會兒功夫之後,才道:「這事,你想瞞著你娘,爹答應幫你,爹想,還是暫時別讓你娘知道,讓你與玉兒婚事生變的起因,竟然是五年前,她自己親手埋下,爹真怕她一時想不開,氣嘔到心肝都要疼了!」
問守陽身為沈晚芽的夫君,比誰都清楚,他的愛妻經過多仔細的盤算,才決定了讓兒子與玉兒成親,又是多麼小心翼翼維護,不想聲張,也是怕有些迫切著想與問家結成親家的人,或許會採取行動,從他們兒子身上直接動腦筋,硬是把自家女兒送上他們兒子床榻,事後再指生米已是熟飯,這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