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怎麼想。」她根本不痛不癢。
老尼爾那張被火燒傷的臉又更扭曲了,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如果你知道當年蔚藍山莊就是被我一把火給毀掉的,還會對我說這些話嗎?」
說罷,他嘴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好像整個聲帶與肺部都在經歷嚴重的火傷後毀損殆盡。
舒玉穠睜大眼,雙拳緊握。她以為,老尼爾只是趁亂逮著報仇的機會……
現在想想,在蔚藍山莊擔任園丁的他,能夠掌握確實的建築位置與地緣特性,當年警方就曾斷言那場火應該是熟人所設計,而且計劃相當精妙,絕不是臨時起意。
當年盤查了所有的傭人,但老尼爾有不在場證明,輕易洗脫嫌疑。
就是他害得她和舒令剴分離了五年!害得她五年來心在水深火熱中煎熬!
更害得令剴受傷,右眼失明!
若在五年前,她會尖叫著,嚷著要他性命。但五年後的她,只是一次一次地深呼吸,讓自己恢復平靜。
「你跟我父親有恩怨,但你那把火卻害死了無辜的繭子阿姨……」
「那個女人死有餘辜!」老尼爾打斷她的話,「她和舒青鴻這對姦夫淫婦正好一起下地獄!」
她沒對任何人說過,其實繭子阿姨曾經替她綁頭髮,唱著「綠袖子」給她聽……但那是她很小時候的記憶了,後來的繭子不再理會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她,有時她會懷疑小時候那些記憶的真實性。
「她跟舒青鴻一樣冷血勢利,她當年會選擇拋棄令剴的親生父親,跟了舒青鴻就是最好的證明。」
舒玉穠定定地,看著老尼爾異常泛紅的眼,看著他那雙綠色的眼珠,突然有片段回憶閃過腦海,試探性地開口問:「你的本名叫威廉吧?」
老尼爾突然瞪著她,「你說什麼?」
「威廉.萊特。」她輕輕地說出這個名字,有如夢囈。
老尼爾突然一臉恍惚,「她和你提過我?」不可能……
他間接承認的回應讓舒玉穠眼眶泛紅,雙手抓緊早已被她掙脫的繩索。
「所以,你是令剴的親生父親?」為什麼會這樣?
老尼爾沉默了許久,未了,才嗓音嘶啞地道:「他很優秀……」如果不是從小被迫看舒青鴻的臉色,讓他學會處處小心翼翼;如果不是舒家害得他萊特家分裂衰敗;如果不是舒青鴻害得他妻離子散……他那身為萊特家公子的兒子會更耀眼,他始終如此相信著。
「你的一把火毀了你的敵人,但也害死深愛你的女人,更害得你的兒子毀容殘廢!」她心愛的男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父親與身世?舒玉穠的心抽痛著,嗓音已經哽咽。
老尼爾瞇起眼,「那賤女人死有餘辜,至於令剴……我沒想過傷害他,當時我只打算引開舒青鴻,主宅裡有許多東西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和部長參與的弊案證據,以及和黑手黨往來的金錢紀錄,還有諸多數不清的骯髒勾當,我以為他一定會下顧一切地衝回大宅,想不到……」想不到舒青鴻被舒玉穠氣得失去了理智,而舒令剴卻因為擔心母親的安危而踏上他原本為舒青鴻安排的地獄之路。
第10章(2)
舒玉穠冷冷地看著他,雖然眼眶泛紅,卻掩飾不住嘲諷的神情。
「令剴知道你是誰嗎?」她希望他不知情,不要知道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父親,不要知道是他的父親害死了他的母親!
「我從來就沒打算跟他相認。」因為他不想舒令剴發現自己的親生父親竟是如此醜陋又如此落魄……尤其跟他的養父相比,一個是意氣風發的貴族,一個卻有如路邊乞丐!
所以他以老僕人的身份,五年來在他身邊照顧他。
「但一天我會告訴他,他是萊特家的少爺,我們萊特家有悠久的歷史,是真正世襲的貴族……」即使他這輩子都無法和親生兒子相認,他也要讓他知道自己擁有的是真正高貴的血統,不是舒青鴻口口聲聲說的野種!
舒玉穠回應他的是一聲冷笑,老尼爾惡狠狠地瞪著她。
「笑什麼!」他走近她,舒玉穠小心翼翼地把手背在身後。
「我笑你可悲。雖然你還不知道你有多可悲,我在想該不該讓你知道你到底有多愚蠢!」
老尼爾惱羞成怒地甩了她一巴掌,「本來我想替令剴留著你,我知道他想要你,就算你是那畜生的女兒,但看在你和你母親這麼多年來待他不薄,我原本真的打算留下你……」
「你跟我父親有分別嗎?我父親眼裡除了權勢之外,什麼都沒有,而你眼裡除了仇恨之外,還有什麼?你口口聲聲說為了令剴,但你卻親手殺了他母親,親手把他推入地獄!」
「他母親只是個水性楊花的妓女!」
舒玉穠死命地瞪著他,即便眼淚奪眶而出也不認輸,「你想一輩子這麼認定也隨你,不過我建議你到傭人宿舍去,繭子阿姨生前的房間……」
「你以為我會蠢到相信你的鬼話,好讓你拖延時間?」
舒玉穠哽咽著,卻笑了起來,「無所謂啊!你殺了我啊!反正令剴不肯跟我在一起,死了我更快活,不過你最好去看看,在她床邊矮櫃抽屜裡的東西,最好我能在天上看你的表情,一定很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她又笑又哭,笑得像真的很開心,卻又哭得聲聲哀淒。
這世間總是癡情的人落得淒慘,到死的那一刻都要流淚,她母親是,繭子阿姨也是,她和令剴更是,而薄倖的人呢?只怕死到臨頭,不是還在怨恨,就是還在數錢吧……舒玉穠笑得更大聲了。
老尼爾有些遲疑,他感覺舒玉穠不像在演戲,而他對於要下手殺害兒子心愛的女人終究還有遲疑,他很清楚令剴這五年來心心唸唸的只有她。
那孩子心太軟,用情太深,這性格究竟像誰呢?他曾經因此想起當年的繭子,卻總是接著想到她的背叛,狠狠地逼自己將她的形影自心頭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