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冷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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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冷冷的冬夜,天邊一輪半圓的月顯得十分明亮。

  福滿兒在小書5院的門口從紅鴛手裡接過盛著夜消的承盤,示意她可以退下,然後一個人走進院門,直往還亮著燈火的書房而去。

  這幾日又更冷了,呼出的氣息會立刻化成陣陣的白煙霧,聽古管他們說家裡的幾處小池子都已經結了薄冰,比較大的池子水也寒得凍人,結冰也只是遲早的事了。

  她想起了當初離開福家,住進宮延時,也是如同今天一般的初冬,她全身都受了傷,背部的傷甚至於還潰爛發炎,聽說根本就是一片爛肉,因為嚴重的感染讓她發著高燒,聽說皇后讓太醫院幾名醫術最好的太醫守在她身邊,一連幾天都沒敢離開半步。

  雖說有著帝后嚴格的交代,但是,最終她的爹親還是無力保她平安,後來想想,她不知道該說是爹親心腸太軟,還是二娘尤氏的心腸太狠了。

  「夫君,是我,可以進去嗎?」她站在未關的門前,輕聲地喚道。

  「進來吧!」鷹揚天沒料到會是她,微微訝異,從書案前站起身,看著她端夜消進門。

  「聽古叔說夫君常常到了三更還不睡,我想你興許想吃些東西,所以給你做了熱煎餅果子,還給你悶了杯普洱,配著吃才不會太鹹膩。,」她將吃食擱在案上,轉眸對他笑著說道。

  「我一向沒有吃夜消的習慣。」他越過她的身畔,走到案邊,揭開暖盅,看著裡頭還冒著熱氣的煎餅果子,「雖說遲睡確實會容易肚子飢餓,不過我怕吃得太飽,思緒鈍濁,反而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

  「那……」她沒想他說話會如此不留餘地,露出了一臉閒窘的表情,「那喝茶吧!是普洱,是陳年上好的普洱,即便不吃果子只喝茶也好。」

  「我又沒說不吃,你這煎餅果子做得十分精巧,味道卻十分鹹香誘人,是古總管讓家裡的廚子教你做的?」

  「是,古叔說你喜歡味道重些的煎餅果子,最好加些辣醬,份量要不多不少,果子的餅皮是廚子張鋪的,我就只負責擱料與醬,再把它給捲起來而已。」這樣說起來,這根本就不能說是她做的,福滿兒不好意思地乾笑了聲。

  鷹揚天沒有回話,捻起一塊煎餅果子大咬了一口,緩慢地咀嚼,直到吞下肚之後,才淡淡地說道:「不夠辣。」

  「還不夠?我已經擱了很多辣醬了,雖然廚子在一旁提醒說可以多擱些,可是……因為我不太吃辣,光看都覺得夠嗆了,所以……」

  「但很好吃。」他笑著說道,似乎覺得她立即而生動的反應很有趣。

  福滿兒仰眸看著他的笑臉,還來不及細想,就已經脫口而出,「我聽說,鷹家就只剩下你這一點血脈了?」

  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鷹揚天愣了一愣,沒動聲色,三兩口把剩下的煎餅果子吃下肚,喝了大口茶潤喉之後,轉身走回書案。

  「為什麼不說話?」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忽然間覺得他那總是張揚的姿態,如今看起來竟然令人感到孤單。

  他斂下眸光,眼神冷淡。「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你什麼呢?」

  「告訴我身為他們的家人所應該知道的事實。」

  好半晌的沉默,氣氛就像是凝滯了般,就在福滿兒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地揚起。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積極地想要接近朝廷,成為皇商嗎?人們都以為我的財富是透過成為皇商而來的,不過,我知道自已的能耐,即便不成為皇商,我也能夠賺到萬貫家財。成為皇商,因官而起,只因為當初我家就是因官而亡,如果不取得令人忌諱的權力,不打點好自己在朝廷的人脈,只是身為一名巨商,最終還是鬥不過那個狗官。」

  他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輕輕冷冷的,就像是凝結的冰珠擲地般,沒有一絲毫的感情。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的心不由得冷顫,卻也同時覺得悲傷。

  「十四歲。」他平靜地說道,「我生平第一次跟著家裡的馬隊去外地販運,回程到了半途,就得到了消息,知道鷹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已經被官兵扮成的賊子給亂刀殺了,通報的人要我們千萬別回去送死,那年,正值兵荒馬亂,新舊朝廷交替,當地的官府自然將這事情掩蓋得極好,至今,仍舊是一樁懸案。」

  她不需要問,自然也知道當初的那支馬隊就是如今在鷹家的古總管等人,因為共同經歷過生死,所以感情也就像家人一般。

  「你想念他們吧!」她哽著聲問。

  被她的話挑中心裡最脆弱的部分,鷹揚天有一瞬間臉色緊繃,牙關緊咬,好半晌才苦笑了聲,「告訴你這些話,是因為還你煎餅果子的情,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忙了。」

  再回眸,他的眼神又已經是一片淡定,像是未曾興過波瀾。

  「我在想……」福滿兒無法停止自己瘋狂的想法,她的心在痛著,看見他的表情越強作平靜,她的心就越痛。

  「想什麼?你有話不妨直說。」

  「我在想,有些話我們可以到我房裡說嗎?」

  「如果你有話想對我說,我現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就直說了,不必要到你的房裡去說,放心,鷹家雖不比皇宮大內,但還是有能夠說話的地方,能進來這書房小院裡的奴才,都是能信得過的家人,你只管放心說吧!」

  「我……我不是那意思,有些事……要進了房裡才好說啊!」

  「嗯?」他挑起一邊眉梢,表示願聞其詳。

  見他一副要她明白把話給說了的表情,福滿兒心裡又急又羞,支吾了半晌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公主?」鷹揚天平靜的嗓音之中含著一絲催促。

  「我要生你的孩子!」她大聲地喊出,沒給自己回頭的機會。

  她想給他家人!

  至少,給他一個家人,給他一個血親,至少,不讓他在這天底下是令人感到悲傷的孤獨與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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