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揚天坐起身,盯著她的背影好半晌,幾度想要伸手碰觸她,心裡不無一絲懊悔,責怪自己做什麼要如此咄咄逼人,得理不饒呢?
但最後他還是收回了手,聽從她逐客的命令,起身著靴,就在走到門畔之時,他停足頓了一會兒,微微瞇細的眼眸,彷彿若有所思,有話想說,但終於還是拉開了門扉,頭也不回地離去。
一直以來,鷹揚天都以為自己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在商場上打滾多年,饒是原有一身的棘刺,也都要被磨得圓滑。
可是今晚,就算他告訴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甚至於最後得到了她的道歉,但他仍舊忍不住感到虧欠,連他自己都覺得一身的利刺不僅太過張揚,也太傷人了些。
出了滿兒的寢院之後,他沒回房,讓人把馬牽來,一個人來到了這座別緻的宅邸,在寧靜闋黑的巷弄之中,它的燈火通明讓人可以一眼就注意到。
在他入門之前,看到門口還停了兩輛馬車,雖然刻意拆了辨認的旗幟,但從馬車的精巧程度看來,絕對是非富即貴。
門口的小廝一見到是他到來,立刻上前迎接,他擺手示意退下,熟悉地抄著暗路直往宅邸後頭的小廂走去。
這座宅院也是他旗下的產業之一,他是主子,自然是熱門熟路,進了裡頭最隱密的二樓廂房,喚了來人備了一壺暖酒,坐在露台上望著月色,倒不是太熱衷於喝酒上頭。
他想要安靜,可是卻偏有人不讓他如願以償。
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美麗女子踩著曼妙的步伐上樓,跪坐在他的腿邊,為他滿上已經空了的酒杯,「真是難得,自從爺成親以後,就不曾深夜來寅娘這裡喝酒了,今晚怎麼有如此雅興呢?」
他側眸睨著她,一身單薄的衣衫幾乎遮不住她如玉般的胴體,恰到好處的裸露竟在她身上更添了幾分魅力。
「今晚是哪二位來了?」他淡聲問,對於眼前的春色完全無動於衷。
「是兵部的吳大人和戶部的范大人,已經讓雙兒和桃娘好生款待著了。」杜寅娘端起灑杯舉到他手邊,卻被他伸手擋下,似乎對杯中杜康興致缺缺,「爺似乎有心事?」
無視於她的問題,鷹揚天轉回頭,頭微微往後仰靠,半斂的眼眸正好將一片月色盡收眼底,那明亮的月色正好映出了掩在他眸底的陰霾。
杜寅娘識趣的不再追問,在他的身邊做事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他難以親近的冷漠,也知道無論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出現了多動人的笑容,也都只是虛假,轉眼間,他就可以變成一隻充滿危險的鳶,狠狠的啄瞎敵人的招子。
「對了,桃娘要我替她向爺問問,如果她能辦成爺交代的大事,除了可以自由離去之外,是否還能得到銀兩呢?」
「她敢開這個口,表示她對自己相當有把握嗎?」
「那丫頭很聰明,雖然模樣不是十分出色,不過很懂得說活,也很會看人臉色,攏絡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好,我喜歡有能力的人!告訴她,只要事情能夠辦成,在她離開之時,我會給她一輩子吃穿不盡的銀兩,給她當犒賞,但要是沒達到目的,也小心我絕對不會輕饒。」他的口吻完全公事公辦,淡得沒有一絲毫感情。
「是,那丫頭敢開這個口,想必已經也有心理準備了。」杜寅娘微笑說完,看見主子的臉色仍舊十分不善,最後只好識趣地離開了。
四周再度恢復了寂靜,鷹揚天捻起了酒杯在手裡把玩著,斂眸看著透亮的酒液之中映著一彎月色,那皎白的澄淨教他忍不住想起了滿兒。
該死!她說什麼都好,做什麼要向他道歉呢?
最好是罵他打他,才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一再又一再地想到她那聲「對不起」,讓他的心像是被利刃淺淺的割剜著,從細細的口子迸出了血痕,以及難以言喻的疼痛……
鷹揚天一夜未歸,卻沒料到隔日他才一踏進家門,就得到稟報說福滿兒染了風邪發了高燒,病得下不了床。
他一路匆忙地往福滿兒的寢院走去,古總管也快步眼在主子身邊。
「已經請太醫來問診過了嗎?」鷹揚天問道。
古總管連忙搖頭,「公主吩咐不能請太醫,怕會驚動宮裡的二位,所以讓咱們去請民間的大夫,是京裡的名醫,醫術也是極好的,請爺放心。」
「嗯。」鷹揚天點頭悶吭了聲,在房門前頓了一會兒,才推門而入。
剛伺候完主子吃藥,紅鴛見駙馬進來,得到主子要她出去的示意,也只好跟著古總管雙雙退下。
躺在床上的福滿兒見到夫君進來,明明整個人燒得發燙,神智有些渾沌,但還是衝著他抿起一彎滿滿的笑容。
「昨晚你沒回來,是去哪裡了?怎麼沒派人回來通知一聲呢?」她笑著問,與其說是這問他的去處,不如說是想要說些話,打破彼此之間尷尬的沉悶。
鷹揚天眸色一黯,沒回答她的問題,「出門前明明人還好好的,怎麼把自個兒給弄病了?」
「大概是先前吹了風,一直就覺得頭疼得緊,昨晚就覺得身子好熱,沒想到是發了燒,請你放心,我沒有讓人去請太醫,也交代過手下的人了,我病了的消息不會傳到宮裡的,這麼做,應該就不會給你惹上麻煩了吧?」說到底,是她自個兒遲鈍,明明是她發了燒,竟會覺得是他太冰冷。
聞言,鷹揚天好半晌說不山話,看見她燙得發紅的臉蛋,明明已經無比的虛弱,卻仍舊擔心著會給他惹上麻煩!
原本,他想回說如果她太過逞強,要真的有個萬一,那才真是給他找了天大的麻煩!
但是,看見她眼前這病弱的模樣,他半句冷言冷語也說不出口了。
「大夫怎麼說的?」
「他說我只是吹了風,身子受了涼,不礙事的,喝上兩帖藥,歇個兩天就能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