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忍不住回頭瞅了問守陽一眼,見他也正朝這裡望過來,她不知道問守陽是如何告訴徐嬤嬤的,原想解釋自己與他早就不再有關係,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對著長輩點點頭。
「嗯,嬤嬤放心,嬤嬤的祈禱靈驗了,這些年來,芽兒一直都過得很好,多虧了嬤嬤的誠心,菩薩的保佑,芽兒過得很好。」
「夫人臨死之前,要我見著小姐時,跟你說聲對不住,生了你卻不能好好養你,是她心裡最大的痛,小姐是夫人的心頭肉,把自個兒的心頭肉割在外頭,受半點風吹雨打,都比自己吃千斤萬斤苦更難受啊!」
「我沒怪過娘,從來就沒怪過她。」即便是她最苦最難的時候,對親娘她還是只有想念。
她們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徐嬤嬤倦累了昏睡了過去,老人家的狀況,教沈晚芽見了很擔心。
這時,姬千日走了進來,給徐嬤嬤把了脈,卻是神情凝重,一語不發。
「嬤嬤的情形如何?告訴我,嬤嬤她——」她話說到一半,喉嚨就被湧上的淚意給梗住,再也說不下去。
姬千日點點頭,能明白她沒能說出口的擔心,「回夫人,老人家這些年來應該都過得不是很好,以致於積勞成疾,只怕熬不過這兩天了。」
「嗯。」她點點頭,手掌緊握成拳,勉強自己平靜面對,卻在這個時候,男人的大掌包覆住她冰冷的手,她轉眸看見了問守陽堅定的面容,忍不住泛起一抹含著眼淚的微笑,回頭對姬千日說道:「別讓老人家太痛苦,至少,讓她好好走最後一段路,千萬拜託了。」
「是,在下盡力而為。」姬千日的微笑猶是一貫淡然。
沈晚芽含笑點頭,憑著多年來與他之間的默契,知道這就是他能給的最好承諾,其實,她一直不知道他這位大夫是如何看待她的,但是這些年來,凡是她的請求,他沒有不答應過,只除卻了那一次,不再讓她繼續喝藥傷害自己的身子以外。
卻始終,仍舊是為了她好。
這時,小僮子過來喚他的師傅要取藥,姬千日頷首說了聲「失陪」之後離開,她則是拿起了掛在屏架上的暖氅,就要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問守陽急忙地喚住她。
聞喚,沈晚芽回眸看見他擔憂的表情,似乎很擔心她走掉了就不回似的,讓她忍不住搖頭,泛出一抹無奈的淺笑。
「我想出去走走,透口氣,你放心,就只在附近轉一轉,很快回來,畢竟我的嬤嬤還在這裡呢!」
「我跟你去。」他很堅持。
沈晚芽回眸瞅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他問守陽什麼時候成了甩不掉的跟屁蟲了,但她只是在心裡想著,輕撇了下唇角,就回頭往門外走去。
問守陽才不管她現在用什麼眼光看他,提起腳步追上她,一刻也不允她的身影離開他的視界時半步……
第10章(1)
從藥館出來走過半條街,就是一條熱鬧的市集,但是在這黃昏時分,販子們大多都已經收拾回家去了,只剩下地面留著沒收乾淨的一些穢物,和三三兩兩走動的人。
沈晚芽停下了腳步,站在街道的中央,轉眸望向西方,在她眼前,一片薄紅如敷了胭脂般的夕陽,令她想起了從青城逃出來的那一日。
十多年過去了!今天再見到徐嬤嬤,竟然令她感覺到一切猶若昨日,她仍是當日那小女孩,未曾變更過。
什麼小總管、什麼芽夫人?此刻在她的感覺裡,好像都變得很遙遠,她只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沈晚芽,是她爹娘的親生女兒。
「爹!娘!你們在哪裡?我好怕啊!爹,娘……」
小女孩的哭喊聲吸引了沈晚芽的注意,她回頭看見小女孩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地到處叫喊,哭得滿臉都是眼淚鼻涕。
這時,一名布衫婦人氣喘咻咻地跑來,似乎已經四處找了很久,看見了她的孩子,很明顯的鬆了口氣,卻一開口就是責備,「你這孩子,叫你不要亂跑偏不聽話,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娘,不敢了……」小女孩哇哇大哭了起來。
「好好好,不哭了,乖,咱們回家吧!回家之後,娘給你舀碗甜湯吃,吃個甜,壓壓驚,好不好?」
「好。」
沈晚芽看著那位娘親牽著女兒的手回家,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就期盼自己可是是那個被帶回家的小女孩。
但是,那個自始至終都未曾被事帶回家,那個孤獨又無助的小女孩,一直都住在她的心裡,就算她沈晚芽成了人人稱頌的萬能小總管,在她心裡的那個女孩,依舊還是像當年一樣幼小而脆弱。
她一直在尋找著,一個讓她不必再風吹雨淋的地方,這時,她不自覺的回眸,望向跟隨而來的問守陽,看著他同時也在凝視著她的溫柔目光。
問守陽看著她,卻彷彿見到了一個彷徨無力的小女孩,羨慕地看著那對母女可以團聚回家,終於在這一刻,他看見烙印在她心裡的傷,他明白了她對於家、以及家人的渴望,那個無助的小女孩不要金銀財寶,不要權力富貴,她,只想要回家。
而這小得幾乎是卑微的渴望,卻一度因為他不能好好善待她的自私,與對她殘忍的為所欲為,給弄得支離破碎,不復原形。
「回去之後,我讓挑個好日子,咱們成親吧!」
「你說什麼?」
「成、親!」他不厭其煩的為她重複說明一次,將她抱進懷裡,俯首輕吻了下她潔白的額心,嘴邊泛著淺笑,「你不想讓『宸虎園』成為你真真正正的家嗎?那就嫁到我們問家當媳婦兒,給問家生個白胖小子,你就有家,也有家人了,這提議你說迷不迷人?」
「可是我不想——」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他挑起眉梢,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給嚇止住了,那故作兇惡的模樣,彷彿她要是敢在這時候潑出冷水,他絕對不跟她善罷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