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先告訴我的。」陰沈的語調有如越來越鬱悶的天空,本來圍在一旁的眾人,看到齊彗國的臉色之後,都十分識相的做鳥獸散。
「我說過了,我本來……」菲碧捺著性子想解釋。
「你本來?菲碧,我們都在這裡上班,他怎麼可能會只給你贊助,而不是給我們?我們是個團隊。況且,我也已經有了排名,他如果真有心要組一支車隊的話,沒有理由只找你,而不是找我或是馬英明,或者是其它師傅!」
在旁的馬英明將怒氣狂張得已經頸毛直豎的齊彗國架開,長長歎口氣地走向菲碧。「菲碧,其實你能得到贊助,我們都該替你高興的。只是,這事兒來得太突然,也太怪異了,令人不得不擔心。」
垂下頭命令自己冷靜幾分鐘,菲碧抬起頭時,又是一臉的平靜無波。「你們擔心太多了,他的條件是我必須跑進總決賽,我並沒有十成的把握。再說,他贊助我,也必然要把你們納進贊助名單裡,因為光憑我自己,而沒有維修人員的話,還是沒有用的。」
馬英明和齊彗國對望了幾眼,而後齊彗國像是怒氣無處發似的,將腳邊的水桶踢個老遠,氣呼呼地駕著他那輛貼滿了各種貼紙的車,以極快的速度離去。
迷惘地聽著輪胎高速磨地的尖銳叫聲,菲碧不由得皺起眉頭。「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平常老是希望能有人贊助的也是他,現在有了贊助人,他又……」
欲言又止的,幾番想說話,但話臨到嘴邊又猛然縮回去,馬英明低下頭無聲地咒罵了幾句。
真是的,這年頭的人就是有本事將簡簡單單的事,搞得這麼複雜。齊彗國的心事在這間不大不小的修車廠裡,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向來對那些女車迷或聞風而來的迷姊迷妹們不假辭色的小齊,只有在面對菲碧時,才會一改平日的倨傲和不耐煩,展現絕佳的耐性。
在大夥兒心知肚明,且有不戳破的默契中,菲碧和小齊,早就已經被視做一對兒了。這也難怪小齊在聽到新老闆提出對菲碧投注贊助時,會那麼氣急敗壞的原因。
因為,李友朋的動作太明顯了。他根本無視於其它人的存在,看他那德行,對菲碧的興趣,可能更大過於賽車本身。對車癡車狂而言,雖不至於三句話不離賽車;但見到車或賽車手時,總有克制不住的衝動,想要親手碰觸車體,感受一下車子冷冰冰的溫度,去懷想賽事的激烈。
但是他沒有。李友朋的那種態度,就好像他所說的只是上市場買把青菜,呃,青菜還太便宜了。說是豬肉好了,他的行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扔把鈔票,根本不在乎對方給的是什麼東西。
並不是說菲碧有什麼不好,事實上,撇開她那一流的技術不說,長手長腳的菲碧,有個略圓的瓜子臉,兩隻水汪汪的眼睛幾乎使人要沉溺其中。而向來抿得緊緊的雙唇,怎麼也鎮不住頰畔深刻且狹長的梨窩。在她說話或綻開笑靨時,若隱若現地奪走別人的注意力。
雖然她顯現於外是如此的賞心悅目,但偏偏這位小姐卻像是沒有自覺似的,渾然不知自己的吸引力,更不明白修車廠這些越來越多的主顧,幾乎全都是衝著她來的。
因為早已經將她視為和小齊是一對兒,所以大夥兒對小齊的心事都瞭若指掌,但對方是自己的新老闆,大家也不好說些什麼了。
莫可奈何地將刷子往水桶裡一扔,菲碧對那種尷尬的氣氛感到不耐煩。「唉,我真搞不懂小齊心裡在想些什麼?算了,我得去找老闆報到。小馬,麻煩你把我們車隊所需要的配備列出來。」
「沒問題!」自耳朵後頭拿下夾著的筆,馬英明四處翻了半天,只找到張縐巴巴的包裝紙,他潦潦草草的在上頭鬼畫符似的寫出一大串的字,一面偷空地覷著菲碧那滿佈煩惱的臉龐。「菲碧,你在煩惱什麼?」
愕然地抬起頭,菲碧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煩悶。「有這麼明顯嗎?」
「還好,只不過像我祖母臉上的皺紋而已,看習慣了就不會發現它的存在。但是,你的心情越來越糟了,怎麼回事?是不是你爸爸的眼睛……」利落地清點著零件箱裡的存貨,馬英明不時地瞄菲碧幾眼。
「他的一雙眼睛已經沒有復明的希望了。」
「嘖,那你媽媽不是……」
木然地點點頭,菲碧閉上了眼睛。「所以,我一定要參加比賽,拿到那塊獎牌。小馬,我想不出除了送給我爸爸獎牌之外,還有什麼事可以令他高興的。」
「菲碧,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不會的。小馬,我喜歡車,因為它們令我感覺到安全。坐上車把門窗全鎮起來,就像是在子宮中般的安全。所不同的是,油門跟煞車都在我的腳下,這讓我感覺一種自由;那種可以自己控制一切的自由。」雙手合十地抵在下巴前,菲碧凝視著外頭逐漸加強的風勢,幽幽地說。
微微挑了挑眉,馬英明將寫好的單子遞給她。「喏,這些再補齊的話,咱們的配備跟庫存就算合格了。菲碧,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雖然咱們的環境大不相同,但各人有各人的苦處……小齊的事,我看你最好趁早跟他把話講清楚,因為他那個人挺死腦筋,愛鑽牛角尖。」
「你是說……」如丈八金剛般的摸不著頭緒,菲碧詫異的反問他。
「菲碧,你跟他之間到底怎麼回事?我這外人是沒資格說什麼,但人家說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砂,更何況是那麼大的一顆「石頭」,這也難怪小齊要發狂了!」馬英明說著以下巴朝辦公室的方向點了點。
「石頭……」順著馬英明所指的方向望去,菲碧過了好一會兒才搞清楚他話中的意思,隨即大大地搖著手。「不,小馬,你誤會了。我跟小齊之間根本什麼也沒有,我們只不過是同事又同在一個車隊裡而已。至於李老闆,那更是不可能的,他是我們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