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她翻側過身,笑咪咪地看著它們,一手碰一個虎鼻子,感受它們溫熱的鼻息與蹭弄,開口想要告訴它們夢境的內容,但記憶卻瞬間變得很淡薄,就像波光水影一樣,變得透明不可捉摸,「怎麼會忘記呢?明明是一個很好的夢啊!好吧!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們,不過,我在夢裡聽見爹在喊我,不會錯的,那是他的聲音,我一定不會聽錯。」
經過兩日的休養之後,柳鳴兒雖然是得了急痧,但畢竟是年輕孩子,很快就已經恢復平日活蹦亂跳的精神,不過,可能也因為太年輕,定性不夠,明明想著要告訴鳳熾的事,卻完全拋在腦後,直到陶朱爺今天回到「刺桐」,立刻就知道他的仙桃被柳鳴兒拔得一顆不剩,氣呼呼過來興師問罪。
「那個丫頭!那個野丫頭!」原本就已經是面色紅潤的陶朱爺,此刻更是氣得宛如關公再世,那滿面的紅與通白的發,形成了極搶眼的對比,「竟然把我苦心養了多年的仙桃全給摘了!」
鳳熾坐在堂前的太師椅上,以手支額,沉靜地聽著陶朱爺抱怨,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貫的淡笑。
而站在陶朱爺面前的,則是被請過來的柳鳴兒,「不過就是幾顆桃子,如果你真捨不得的話,我去砍一棵回來賠你,省得你小氣告我狀!」
「你你你……做錯事還狡辯,究竟是哪家的野孩子,這麼沒家教!」陶朱爺哼哼了兩聲,「聽說你要在我的壽宴上表演『嘉禮戲』吧!我看不必了,我就不信你能有多認真!」
「不演就不演,你不要我也不稀罕!還有,我叫柳鳴兒,有名有姓的,才不是野孩子。」說完,她扳下一隻眼睛,吐舌頭對他做鬼臉,「猴子屁股。」
「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誰教他要說她是野孩子!
「你你你……?!」陶朱爺被她氣得差點心臟無力,說不出話,「這叫紅光滿面,聽見了沒?是紅光滿面!」
「對,是紅光滿面,紅得像猴子屁股。」她哼哼了兩聲,完全不甘於居人下風,「你生氣了?生氣了就代表我說對了!」
「炎爺!你看這丫頭!」陶朱爺氣到只差沒掄起拳頭打人。
「陶朱,鳴兒說得是過分些,不過,你是不是也太認真了?她不過是個孩子,別跟她計較。」一旁的鳳熾笑容淡淡的,說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老人家息事寧人,莫要再提了,「而且,不要她的『嘉禮戲』是你說的,她其實做得很好,你不要,是可惜了。」
比起前些時日看她虛弱無力的樣子,他寧可見到她到處去闖禍,反正敢告到他面前來的人不多,他也已經命令古總管要跟著收拾善後,所以也不怕她禍闖多了,他的耳根子也會跟著不清淨。
雖說,就連他也知道那棵仙桃樹對於陶朱爺的意義重大,任誰也沒想到柳鳴兒會去把那些結果的桃子拔得一顆不剩。
他才想她不是太壞,卻沒想到頑劣成這副德性!
「可是炎爺,她——?!」就算已經聽懂主子的暗示,陶朱爺還是一口氣吞不下去。
而跟著一起跳腳的,還有柳鳴兒,只不過生氣的原因不同,「我才不是孩子,鳳熾,我今年十六歲了,我在這裡看見很多女子十六歲都已經當娘了呢!所以我才不是孩子!」
因為別人都生孩子當娘了,所以可以證明她也不是孩子?鳳熾為她這個說不通的邏輯感到好笑,「是啊!尋常女子十六歲已經可以談論婚嫁,可是在我看來,你的心性跟一個孩子沒兩樣,讓現在的你生養孩子,不就等於是看一個孩子在養另外一個孩子嗎?」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覺得我不是孩子呢?」
「你肯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像個孩子嗎?」鳳熾不答,反而問道。
「我……我是問你,要怎麼辦才會讓我不像個孩子,又不是承認我自己像個孩子……唉呀!反正我跟你有理說不清,我不像孩子,一點都不像,我十六歲了,才不是個孩子。」
「在這天底下,只有孩子才會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孩子。」鳳熾笑瞅著她,含笑的嗓音徐如春風。
此話一出,一旁的陶朱爺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惹得柳鳴兒也沒客氣投予瞪視,但她鼓著臉沒說話,反正她說什麼都會被以為是小孩在無理取鬧。
所以,她決定不繼續跟他們扯淡下去,知道自己是說不過鳳熾的,她扳眼給陶朱爺做了個鬼臉,轉身踏著大步走出去。
「炎爺,你看看!你看看這丫頭,根本一點悔意也沒有!」陶朱爺吹鬍子瞪眼睛,不知道這個柳鳴兒究竟是哪裡討他主子的喜歡。
「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少跟她計較,做不到嗎?」鳳熾渾厚的嗓音淡淡的,眼神裡似有一絲不耐。
「但野丫頭不教不乖啊!」
「我有說要她乖嗎?」他揚起眸光,淡瞅了老人一眼。
陶朱頓時住了口,聽出主子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人們說得沒錯,柳鳴兒之所以能在「刺桐」無往不利,帶著孩子們去惡作劇都還能安然而退,是因為在她的背後,有鳳熾的知情默許。
只是,跟隨在鳳熾身邊多年,算得上是頗受重用的心腹老臣,卻真沒見過他這位主子與誰真正親近過,像對待柳鳴兒一樣明顯的偏袒維護。
他才剛回「刺桐」,就聽到很多人說那柳鳴兒根本是妖女,不只那長相美得驚人,還帶著兩只能聽得懂人話的大老虎,不過短短的時日就收服了他們東家的心,陶朱爺心想,看來人們的話不無幾分可信!
而在這同時,從大廳裡跑出來的柳鳴兒,一臉氣悶地邊走邊跺腳,想到陶朱爺把她辛苦排練的「嘉禮戲」說得一文不值,心想就覺得生氣,就在她圈指正想發出哨音喚來黃金與白銀時,目光注意到有個年輕男人坐在緣廊的扶靠上,在他的手裡似乎捉了個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