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孩子見到秦震回來,忙不迭地個個搶著要跟他說話,他隨陶朱爺離開「刺桐」大半年,但是,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在這城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哪戶哪家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其中包括了洛紫綬回到「鳳鳴院」,他都逐條地知悉,甚至於比任何人都瞭若指掌。
其中,幾個孩子的年紀都已經十七、八,比起從前也都更沉穩了些,待在一旁沒說話,可是,秦震知道他們才是真正可以開始作用的時候!
柳鳴兒吃完了奶水冰,看著幾個人在鬥蟋蟀,說也奇怪,她養鴿子養老虎,可是蟋蟀一到她手裡就沒命,秦震給過她的兩隻蟋蟀,沒到幾天就被她給養死了,極有可能是她懂鳥語獸語,卻不懂蟋蟀在叫些什麼吧!
明明一夥人鬧得正興高采烈,但她的注意力卻不自主地被一旁的光頭和尚給吸引過去,他盤坐在地上,面前只擱著一個缽碗,碗裡只有幾個銅錢,雖然沒幾個人捧場,但他依然怡然自得地說著故事。
「喂,和尚……」她來到他的面前,出聲打斷他繼續說書。
「貧僧蓮慶。」蓮慶雙手合十,含笑說道。
「你到底是和尚,還是說書人啊?」
「是和尚就不能說書嗎?」
沒想到被他反問,柳鳴兒一時答不上話,但還是嘴硬回道:「我就是沒見過不行嗎?而且,就怕人家說你不務本業。」
「姑娘是在關心蓮慶嗎?」他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以示對她的感激,然後又開口說道:「在古時有一位百丈懷海禪師,他曾經訂下一條清規,一日不作,便一日不食,蓮慶頗以為是個道理,所以,比起托缽化緣,心裡以為在這天橋上說書給世人解悶,這一日也算是有些作為。」
「可是你說的書不只不能給人解悶,還要教人聽了心裡難受啊!」她心口悶悶的,不自主地歎了口氣,「我不明白,為什麼那位娘子為了她的夫君擋刀而死,最後臨死之前,卻要向她的夫君說『對不起』呢?再怎麼說,也應該都是那位夫君害死她,對不起她吧!」
聞言,蓮慶哈哈大笑,「那自然是因為她認為自己做了對不起她夫君的事,鳴兒姑娘沒聽到這故事的前段嗎?」
「你知道我是誰?」
「在這『刺桐』,有人能不識鳴兒姑娘嗎?」
柳鳴兒想想,很老實地搖頭,「我聽到你說那位夫君精通奇門遁甲,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所以朝廷要追殺他才開始注意聽的,要不,一旁他們鬥蟋蟀比你這故事精彩幾百倍,我才懶得聽你說書呢!」
對於她毫不客氣的說法,蓮慶不以為意,只是抿唇微笑,「你對奇門遁甲這字眼感到興趣,是因為你爹傅鳴生,也就是被人稱為『天下第一惡人』傅老前輩的關係嗎?」
「對!」她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為了更好說話,她乾脆到他身旁盤腿坐下,「我敢肯定,在這天底下,一定沒有人的奇門之術修練得比我爹更厲害,所以你的『百年難得一見』應該要用在我爹身上才對,你說那個人在天下鬧大旱時,在四面牆壁上畫龍,龍化成白氣飛入池中,立刻就閃電交加,不片刻就下起了暴雨,這奇術我爹也會,我親眼見過,千真萬確。」
只不過,她爹不是用來解旱象,渡世人所苦,而是施展來逗她開心,還記得那年她十歲,因為一時貪玩摔斷了左小腿骨,在骨頭要癒合時,整段小腿骨癢得就像是千百隻螞蟻在爬,讓她不舒服到了極點。
到了最後,她氣哭了出來,被她爹取笑說就連摔斷腿都沒見她掉淚,好不容易要癒合了,竟然才哭著鬧脾氣。
讓爹給你變給把戲瞧瞧,好不?
當時的她扁了扁小嘴,似是不太領情。
又是用白紙變鴿子嗎?我不要,爹你不要捉著我的手,我要抓癢,好癢……鳴兒的腿好癢啦!
不是鴿子,今天是個好日子,爹今天不只可以變鴿子,還可以畫出條真龍來給你瞧,就讓那條龍在你面前飛上天,想見識一下嗎?
好好好!她樂得拍手,要不是一條腿跌斷了,只怕要樂得起來轉圈圈。
而她也沒忘記,那天,在那條白龍飛天之後,原本一望無際的藍天立刻籠罩了烏雲,連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才停止。
「蓮慶不懷疑姑娘的話,我相信傅老前輩的本事,因為在數年前,我與老前輩曾有一面之緣,蒙他傳授了一些絕世的秘術,至今仍舊在心裡對他的恩情感念不已。」也因為傅鳴生傳他救世之術,所以,他也答應了一個承諾。
「你不要口口聲聲都喊我爹老前輩啦!他又不老!」她終於忍不住了,氣呼呼地抗議道。
「對,前輩確實不老,當今世上,他大概是外表最不顯老的老前輩,只是為了尊稱,所以多加了一個『老』字,鳴兒姑娘不要介意。」當今世上,沒有人可以肯定傅鳴生的真實年歲,但是,蓮慶記得自己在數年前見到他的時候,從他的外表望之未出三十,但是,在這江湖上,關於傅鳴生的種種奇聞,好些至少已經流傳超過三十年了!
「嗯!」柳鳴兒不太滿意,只是悶哼了聲,「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那個娘子要跟她的相公說『對不起』,她明明替他捱刀死了耶!」
「那是因為,在那個娘子的心裡有個一直喜歡的男人,一直到她臨死之前,她都沒忘記過那個男人。」
蓮慶的話才說完,只見柳鳴兒絕美的臉蛋忽然變得沉靜,她看著蓮慶,美眸一眨也不眨,似是有短暫一瞬間出了神
「一直到死前都還沒忘記,那位娘子一定很愛那個男人吧!」她驀然笑了,在說出這話的時候,不知怎地,在她的眼前浮現了映亮夜空的滿天煙花,她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那璀璨的火光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