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說也奇怪,這種日子他們是不得不過,可是,前幾日卻有一個叫蓮慶的和尚,竟然化緣化到了這裡來,他帶著鳳官的手信,說要住上一段日子,希望鳳熾可以好好照顧他。
鳳官的書信寫得十分簡單,鳳熾看完之後,也沒多說話,只讓古總管撥了間廂房給蓮慶,為他準備素齋。
「讓我再待一會兒,退下吧!」鳳熾晾晾手,閉上眼眸。
「是。」古總管實在不忍看主子的身形一日比一日清瘦,最後卻還是只能暗自歎息,依言退下。
「爹……爹!」
此刻,柳鳴兒的臉色慘白,躺在床上緊揪著被褥,秦震端來熱水和干布進來,看著涔涔冷汗從她的額角滑落,不禁心慌意亂。
在昨日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可是,就在今天稍早之前,柳鳴兒破解了一個陣式,就在那瞬間,不只是她,就連在山谷另一端的他都聽見了傅鳴生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含笑的嗓音,在空谷之中迴盪久久不絕。
鳴兒乖娃,想爹嗎?你一定被爹的聲音給嚇到了吧!這是爹去崑崙山給騙來的留聲玉石,想辦法把它找出來,用法我寫在書本裡,以後你可以拿來玩,不過,就連這個陣式都被你給破解,現在你的奇門道行應該有壞蛋爹爹的一半了吧!但爹還是會永遠比你厲害,你就趁早死了要贏我的心吧!鳴兒,你見到他了吧!還是一如從前的深愛著他嗎?不要太捨不得白銀,如果白銀活著,下場就是你被他給親手殺死,這是命中注定,要逆天就必須付出代價,而這代價遠比我想像中還大,先前,爹給了你暗示,凡是任何關於爹不好的事情,你都會忘記,畢竟你壞蛋爹爹是個很小心眼的人,怎麼可以讓你記得別人說我不好呢?可是,在聽到我說完這段話之後,這暗示就會被解除,你會想起一切,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乖娃,對不起了,我不能再陪著你,從那一天之後,這三十幾年來,所做的一切耗盡了我太多氣力,需要躺進棺材好好睡一覺,就算到最後沒再睜開眼,你也別來吵爹啊!不過,最後咱們可不可以打個商量,下輩子,換你當爹,爹當鳴兒,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
柳鳴兒感覺一陣又一陣如潮水般的痛楚湧了上來,彷彿就要被撕裂了一般,她緊緊地捉住秦震的手掌,痛苦地喊了出來。
「鳴兒!」秦震直覺她的臉色不對,心急地喊道:「撐著一點,就要看見孩子的頭了,鳴兒,用力!」
「壞蛋爹爹,你騙我!什麼重逢之日!這算什麼重逢之日……」一陣宛如要將她的身體撕裂成兩半的疼痛讓她不由得咬牙,這時,秦震拿了塊布急忙塞到她嘴裡。
他一直覺得很擔心,好幾次,他想要帶她出谷去看大夫,因為完全不知道孩子的月數,但她一天大過一天的肚子卻比普通妊娠婦人更大,與纖細的身形相較之下完全不成比例,他心裡不免猜測,她懷的是否雙生子?!
終於,第一個孩子哇哇落地,是個通體雪白的女娃兒,秦震鬆了口氣,他將小女嬰剪斷臍帶,小心翼翼先用布巾包了起來,卻在這個時候,察覺到柳鳴兒異常的安靜,他心裡暗叫不妙,回到床邊拉住她的手,「鳴兒,你撐著點,不可以暈過去,不可以!」
但已經陷入深沉昏迷的柳鳴兒再也聽不見,直直地往黑暗墜落……
深夜,鳳熾驚醒坐起,整個人宛如浸在冰水之中,冷得發顫,他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了鳴兒有生命危險。
「現在,鳴兒姑娘確實正在生死交關。」蓮慶不疾不徐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他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房中,褪色的僧袍隱遁在黑暗的角落裡。
「你說什麼?!」鳳熾一躍上前,揪住蓮慶,這和尚剛才所說的話,教他感覺全身就像被涼水給沖刷而過,一瞬間徹骨的寒意令他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日在『刺桐』,就算沒有柳若芷,也會有其他人,逼你親手害死鳴兒姑娘,這是命,躲避不開,傅老前輩以他一生的道行,安排了我與鳳官,用白虎之死,化解了鳴兒的災厄,而今天,該是由你來救她了,鳳熾,你願意嗎?願意付出代價,為她抵命嗎?」
「你這是在說廢話嗎?」鳳熾瞇起眸,神情堅決,「快帶路!」
「你想仔細了嗎?我們要去的地方,是黃泉。」
鳳熾再沒耐煩,伸手緊揪住蓮慶的領子,神情幾乎是惡狠的,「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上窮碧落下黃泉,人們所說的天界與陰間,就在崑崙山,由一道肉眼不能視見的門隔著,同一道門,上可通天,下可入地。
蓮慶帶著鳳熾,脫離了身軀那個臭皮囊,一瞬可飛千萬里,蓮慶告訴鳳熾,說柳鳴兒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的余息尚存,他們必須在時間之內把她給送回人間,而他們一進黃泉,蓮慶便將要求換命的符書交給陰差。
「鳴兒?鳴兒!」鳳熾追趕到忘川河前,看見了思念的纖影。
柳鳴兒聽見熟悉的嗓音在呼喚自己,回眸望向來聲處,看見了跟隨在蓮慶身後而來的鳳熾,她愣了一愣,最後卻只是微微一笑,回過頭繼續看著面前的大石鏡,像是出了神似地看著鏡子裡一幕又一幕重演著前生的過去。
「鳴兒,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鳳熾越過蓮慶,心急如焚地對她的背影喊道。
他無法接近她,在他們之間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壁,讓他們明明是近在咫尺,卻如天涯般遙遠。
「蓮慶,你快想辦法讓我過去!」
「不可能。」蓮慶搖頭,「我們是生靈,而她現在是鬼魂,能帶你來黃泉,已經是我現在的道行,可以做的最大努力,我終究不是傅老前輩。」
柳鳴兒沒有回頭,像是出神似地看著石鏡裡出現自己哭喊的淚顏,那一年的七夕,她一個人站在海邊,為她所思念的男人放流燈,呼喊著要他回來,哭斷了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