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烏皖族的族長,胡車兒已年近五旬,身型肥胖不說,面相又生得醜陋,雖套著迎娶的紅袍,頭戴綴著紅寶石的皮帽,腰間也掛著鑲滿了各色寶石的短刀,但看上去已生出幾分滑稽的喜感來。
賓客們一見胡車兒從氈帳外喜氣洋洋地進來,紛紛起身到賀:「恭喜族長、賀喜族長!」
「願真主保佑族長與夫人幸福。」
「哈哈!」胡車兒被恭維得喜不自勝,滿臉橫肉直抖地放聲大笑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人人都有賞!」
「多謝族長!」氈帳內又響起一片道謝聲,還有人高聲喊道:「族長,聽說新夫人美若天仙,也讓咱們見見吧,別總藏著啊!」
這話引來一陣附和聲,在場的每個人,都好奇那來路不明的女子,究竟長了什麼樣的三頭六臂,居然能把胡車兒迷得神魂顛倒,甚至連巫氏都休了。
胡車兒得意洋洋,吩咐底下心腹:「快去,把新夫人請來。」
「是!」
不一會兒,就見四名身強力壯的烏皖女僕,抬著一個精緻的步輿來到帳前。
女僕撩開垂掛在輿前端的寶石珠串,隱隱可見裡頭端坐著一名女子。
長及腰身的如瀑黑髮高高挽起,戴著只有貴族才能佩戴的珠冠,榴紅的束腰長裙,越發使不盈一握的腰肢顯得纖細如柳,寬大的袖邊和長長的裙擺處,都綴上了雪白的狐狸毛,輕如雲浮,華貴艷麗,隨著走動,若隱若現地露出裙下一雙紅艷艷的鳳嘴鞋來。
待她進帳,便可見一張極精緻的小臉。
肌膚白皙得有如上好的羊脂一般,秀眉若遠山、雙瞳如翦水,櫻唇桃腮、嬌柔腰柳,果真是天下絕色!
最為奇妙的是額心天生一朵曇花胎記,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加上櫻唇被抹了薄薄的紅胭脂,越發顯得明艷動人,不可方物,縱使是再挑剔的人,也難以挑出半點兒瑕疵。
帳內一片寂靜,人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發出惋惜聲,如此美人,竟被胡車兒那粗陋莽夫得了去,真正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臉皮厚似肚皮的胡車兒卻自鳴得意,春風滿面地從鋪著獸皮的座位起身,親自去迎接。
曇月一進氈帳,就敏感地察覺到無數道各含深意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投射過來,她垂著粉頸,滿心恨意,一見那色瞇瞇的胡車兒靠近,一雙小巧的蓮足本能地直往後退。
胡車兒臉上的獰笑乍現,低聲提醒:「怎麼又不聽話了?你奶娘可還被關著呢!」
精緻小臉一白,定住後退的步伐,垂下眼簾,胡車兒對她的反應極為滿意,正欲去拉她的手,氈帳外傳來一陣騷動。
有侍衛喝道:「站住!」
一個女人冷酷的聲音響起:「混帳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夫……夫人,族長有令,夫人不得進帳。」
「是嗎?今日本夫人偏要進去!」
「啊……夫……夫人饒命……」
「滾開!」
氈帳外的女人正是剛被胡車兒休掉的巫氏,身後跟著一干親信,一腳踢開帳外守護的侍衛,氣勢洶洶地進得帳來。
以往,胡車兒對這性情狠毒的巫氏,總會忍讓三分,如今有了絕色美人兒,哪還念什麼夫妻之情?現在一見立即沉下臉,「本族長大喜之日,你要幹什麼?」
「啟稟族長。」跟在巫氏身後的一名首領,上前行禮道:「這女子身世離奇,命中剋夫,萬萬不可當我烏皖的族長夫人。」
「胡說八道!」胡車兒聞言勃然大怒,沒好氣地拂拂袖子,「本族長想娶誰便娶誰,誰敢干預!」
巫氏聽了,冷笑一聲:「你想娶這女子,恐怕也沒了。」
「這是為何?」
巫氏示意旁邊兩名心腹,「去把人帶上來。」
不足片刻,一男一女就被侍衛押解上來。
是奶娘和阿疆!
曇月瞠大眼睛,素白小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襟,面色如雪一般的白,她看到奶娘抬頭看到她,張張嘴,卻歎了口氣,阿疆則恨恨地瞪著自己。
「巫氏,你!」胡車兒對巫氏怒目而視。
這叫秋娘的婦人,是小美人的奶娘,被他關在隱秘之處,用來要挾小美人,巫氏竟能擅自將人找到,這婆娘究竟在自己身旁布下了多少眼線?
巫氏冷笑一聲:「你急什麼?不如細細拷問,看你這新夫人究竟是何身份才是。」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烏皖侍衛猛地一腳,重重踹在阿疆背上,「說!這丫頭是何人?」
「啊!」阿疆痛得發出一聲慘叫,他素來怕死,立即求饒:「大爺饒命……」
「少他媽的廢話!快說!」
阿疆滿眼恨意地望向曇月,他喜歡她,可惜永遠得不到,甚至一再因為她的緣故遭罪,先有武屠子,後是胡車兒,這女人,根本就是個禍水!既然這輩子都得不到,那就毀了她!
他一咬牙,大聲道:「她真的是薊王和鸞妃的野種!」
真相突然大白,氈帳內鴉雀無聲,曇月卻因為那番話,如被抽走了生氣的傀儡,小臉血色頓失,猛地一陣暈眩。
她腦子裡全是娘親的話:月兒,你記住!傷你父王的是那個「漠北狼王」!他不是人……他是只在狼窩裡長大的狼!
原來薊王真的是她生父,他被「漠北狼王」害死了!
「漠北狼王」是雷貉,他是她的殺父仇人!
無數個畫面在腦海裡掠過,他在「大四方」賭坊裡,阻止她自殺的畫面;他如惡魔一樣殺人的畫面;他在湖畔第一次親吻她的畫面;他奪走她清白之身的畫面;他在黑熊爪下救她而受傷的畫面……
更多的是一次一次的纏綿交合,從最初的被迫承歡,到後來的主動迎合,從不甘到甘願,從害怕到喜歡……
喜歡,是的,她喜歡他,很喜歡。
離開他以後,她每天都在想念他。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